第3545章湮没之于月陨(四十五)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伊莱恩才总算张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病床应该是狮子座号医疗室的病床，躺起来并不算十分舒适，好在旁边有很多生命体征监测和维持的设备。
对了。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他和黑曜龙米迪尔决斗到最后，为了拯救米迪尔，强行与之进行量子融合。
伊莱恩与米迪尔在精神世界里对峙的结果是，米迪尔被击败并且妥协了，最终被伊莱恩转化为龙蛋的形态。而伊莱恩虽然击败了黑曜龙，他需要支付的代价却也十分巨大。他日渐崩坏的绝对领域让他的身体变得不稳定，身上有些许龙鳞长出，而且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些什么东西在衰败中。因为但是全身都十分难受，伊莱恩就此晕了过去。他从昏迷中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大哥哥。＂贝利似乎一直守在伊莱恩身旁：＂你醒来了？感觉怎样？＂
＂还、还行……＂伊莱恩虽然感到全身都在疼，但他不想让小狐狸担心：＂那、那只龙蛋呢？＂
＂它被周全地保护起来，大哥哥不用担心。＂贝利微笑道：＂大哥哥总是这样呢，一直都是大哥哥在拯救别人，但是谁来拯救大哥哥你？＂
伊莱恩于是露出深刻的表情。
＂那么，龙蛋什么时候会孵化？＂小狐狸又问：＂我想看龙宝宝啦~＂
＂估、估计不会在近期内孵化。＂白狮人少年答道：＂果、果然还是需要把它送到别的巨龙那里抚养才行。＂
和其他生物的蛋不太一样，龙族或者龙兽的蛋并不是在温暖环境下就能简单孵化的。龙蛋需要的不是温暖，而是魔力，大量的魔力。
一般来说这庞大的魔力都是龙蛋的父母给予的，只要注入足够多的魔力，龙蛋很快就会孵化出来。
如果没有父母给予魔力，龙蛋也并非无法孵化，它依然可以从周围的环境里缓缓地汲取魔力，直到幼龙孵化出来为止。不过以这种形式孵化的幼龙比较惨，不仅是在他们出生时没能得到父母的关爱，它们自身也会比较虚弱，必须在恶劣的环境下独立求生。
所以伊莱恩才打算把龙蛋托付给煞星的。伊莱恩自己就是想让这龙蛋孵化，也没有那么庞大的魔力来让龙蛋孵化。更何况他在睡梦中隐约预见了未来，他已经知道这只龙蛋成长之后就是日后的霞霜龙晓星。
未来是会改变的。没有人知道九百年后异世界里那个晓星，是否真的就是如今这只龙蛋日后的模样。伊莱恩能做的，只是尽力让这只龙蛋之中诞生的小生命，有一个比较好的未来。
＂那么大哥哥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贝利揉了揉伊莱恩的头：＂奎格叔叔在做晚饭，但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吃得下。要给你准备一些流质的食物吗？＂
＂嗯……一、一点炖汤什么的就好。＂伊莱恩含糊地答道，目送小狐狸离去。
他本来以为可以合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的，却没想到丹尼尔又冲了进来：＂喂，你还好吧？＂
＂我、我？我还好啦……＂伊莱恩漫不经心地回道。
＂真的吗？＂
＂真、真的……怎么啦？＂伊莱恩看到丹尼尔铁青着脸，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刚才在贝利面前你在逞强，我不会说什么。但在我面前你就别逞强了。你一定已经疼得受不了了吧？＂丹尼尔继续说：＂我不管你怎么反对，总之这艘船现在就得返回大不列颠。你必须马上找医生给你动手术，然后至少静养一个月。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死、死？怎么可能……＂伊莱恩还是没懂丹尼尔想说什么：＂而、而且现在怎么可以离开亚特兰提斯。＂
明明都差一点就到达亚特兰提斯的核心部位了，伊莱恩马上就可以见到他爸爸博尔斯的。怎么可以在最后的一刻打退堂鼓。
＂你还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严峻吗？＂白银骑士少年板着脸低声说：＂我不会在贝利面前提这个，但现在他走远了，我就跟你说清楚好了。你的一部分内脏已经开始石化和衰竭，甚至出现了坏死。你至少有四分之一的肝脏已经石化，五分之一的脾脏也石化了，两边的肾脏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石化和衰竭。然后十二指肠的一小部分也出现了石化。
你已经是随时都会死的状态，不动手术马上切除掉石化的部分，石化坏死还会继续蔓延开去。
这种时候你还不马上赶回去大不列颠，找个优秀的外科手术医生帮你切除坏死的内脏吗？你真的想死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丹尼尔会板着脸向伊莱恩说教。事情果然还是挺严重的，比伊莱恩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不过喝下龙血只是变成这样，而不是直接变成一尊毫无生命的石像，已经比伊莱恩想象中要好得多了。
＂明，明白了，动手术是吧。＂白狮人少年面却不改色地答道：＂没、没问题。[狮子座号]里也有完整的手术室，我、我可以动手术的。＂
＂你在说什么鬼啊？即使这里有完善的手术器材，你到底上要哪里去找个外科手术医生给你动手术啊？＂
＂这、这里不是有吗。＂伊莱恩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白银骑士少年直接愣住。
他被吓傻了。
没错，伊莱恩确实是世界领先水平的外科手术医生。动手术给谁切除体内坏死组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但是……他是认真的吗？他打算用手术刀剖开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的身体动刀子，切掉自己内脏里的坏死的部分？
＂你做不到的。＂丹尼尔愣定过后，马上否定道：＂手术需要全身麻醉，你怎么给自己动手术？＂
＂不、不需要，只要给腹腔局部麻醉就行。＂伊莱恩却说：＂其、其他地方不用麻醉，我就可以保持清醒，我的双手也可以动起来使用手术刀。我、我甚至不需要动手操纵手术刀，可以直接用念动力操纵刀片的。＂
而且船内的手术室有完整的监视系统，伊莱恩完全可以通过摄像头看到自己被切开的腹腔内的状况，然后通过全息影像屏幕呈现于自己的眼前。
他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身体，自然也能动刀子切开自己的内在。没有任何问题。
白银骑士少年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即使你能克服这些，但是生理上的恐惧你怎么克服？你这是要自己切自己的身体，切除自己的内脏哦？你真的能这样对自己动刀子吗？＂
＂没、没什么差别……反正我给很多人动过手术了。只、只要把自己的身体也看成是那些患者的身体，甚至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就可以坦然下刀了。＂
其实伊莱恩做手术的时候经常会这样想。把患者的身体当作是没有生命的尸体就好了。他曾经在九百年后的异世界里，在空无一人的停尸房里解.剖过上万，甚至十几万具黑死病人的遗体。
再恶劣再恐怖的情况他都经历过了，如今普通患者那（相对）健康的内在血肉根本吓不到他——比起黑死病人因为瘟疫而变得支离破碎、扭曲发黑的内脏，健康人那粉红色的内在已经不能更养眼了。
因为他切除各种内脏早就习惯了，现在要他切自己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而且这事不得不做，不是吗？
＂你真的是个疯子。＂丹尼尔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伊莱恩：＂宁愿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你都不愿意回去大不列颠疗养，把动手术的事情交给另一个医生吗。＂
伊莱恩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坏死到哪种地步。即使找别的医生帮他动手术，其实一时三刻也很难找到手法高明的外科手术医生吧。
要是就这样回去大不列颠的话，也不知道他要疗养多久。康复得再怎么快也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吧，那时候失落之城亚特兰提斯早就沉入海中，到了伊莱恩绝对无法触及的地方了。
现在回去大不列颠动手术，等于是背弃博尔斯爸爸逃跑。伊莱恩自然不可能这样做。死也不要这样做。
知道白狮人少年一旦决定做某件事就会一意孤行地做到底，丹尼尔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反正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你，这艘船的控制权到头来还是在你手上，你说不回去大不列颠，它就没法移动。＂白银骑士少年摇头道：＂以为能劝你回头是岸，是我低估了你的顽固程度。既然没有办法阻止你自我毁灭，那么至少让我给你找个医生吧。＂
＂我、我都说了，我能给自己动手术……＂
＂不，你说你可以，但实际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你还是需要另一名医生在旁监看你的手术，以防万一。如果你在给自己动手术的过程中体力不支晕倒过去呢？谁来帮你善后，把剩下的手术完成，或者至少把你打开的身体缝起来，终止手术？＂
伊莱恩皱了皱眉头。丹尼尔说的情况既可怕又不太可能发生，但谁都没有办法保证它一定不会发生。船上除了伊莱恩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外科手术的经验，可以说都是一群连缝合都不懂得的门外汉。如果伊莱恩真的在手术中途体力不支而晕倒，他会保持晕倒的状态一直打开着自己的腹腔，也不知道要保持这种状态多久……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可是你找得到吗？＂白狮人少年问：＂突、突然之间去哪里找医生……＂
＂你也许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波尔多那家伙正在大不列颠的爱丁伯尔格。＂死神佩恩走进医疗室，＂实际上我也是根据那家伙的证词找到爱丁伯尔格去，才碰见皮埃尔他们的。波尔多应该还没有离开爱丁伯尔格的旅馆，只要回去旅馆找人就行了。＂
＂我能用传送术飞回去，＂丹尼尔说：＂跟波尔多医生交涉一下，他应该很乐意过来协助你的手术。＂
他说的交涉，自然是付钱让波尔多医师跟着传送过来。
＂我、我没意见……＂伊莱恩也不得不妥协了，＂把、把我的病历拿来，让我先看看需要切除哪些部分。＂
＂你不会乐意看见的，小子。＂佩恩把一份资料递给伊莱恩。
伊莱恩仔细看着。已经石化和坏死的部分真的非常多，情况可以说是相当糟糕。
他有点怀疑自己身为医生，是否有足够的体力完成这个手术。他更怀疑自己身为患者，是否有足够的体力完成这个手术。
＂切除掉坏死的部分以后，能让奎格先生用治疗术让那些部分再生吗？＂丹尼尔好奇地问。
＂应该不，不太行。＂伊莱恩低声答道。治疗术也许可以堵住切口的损伤，让手术的创伤减少或者收敛。
但让切除掉的部分再生回来可是相当困难的，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魔力。
更何况，那种再生是以健康人的标准来说的。绝对领域日渐崩坏的伊莱恩远不如一个健康人，内脏的再生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即使他能通过切除坏死的内脏而保住性命，他都会元气大伤，身体处于极度衰弱的状态。他仍然需要较长时间的静养来恢复手术的创伤，不然还是死路一条。
他舍命拯救了米迪尔，却把自己的身体彻底搞坏了。这时候的伊莱恩才明白小狐狸贝利刚才那句抱怨的真正含义——＂一直都是大哥哥在拯救别人，但是谁来拯救大哥哥你？＂
不管怎样，总之现在先专注于动手术，保住性命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