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尾号888车开进了东山别墅。
路露和陆北旌都在屋里没出去，孔泽兰送柳苇上车,还提了一盒燕窝当拜年礼物——由路露准备。
孔泽兰一副把孩子交给人贩子表情，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给柳苇准备了两个手机两个充电室，1、2、3号键全设置好了快捷键，分别是路露、她和110。
柳苇坐上车，把头伸出窗户说：“你回去吧，放心。”
孔泽兰笑着说：“早点回来啊，我做大餐等你。师傅，路上开慢点啊。”
刘司机笑着冲孔泽兰点点头，慢慢把车滑进车道，一路离开东山。
一路上，刘司机只说让她系好安全带,小冰箱里有矿泉水和小零食,除此之外就不跟她说话了。
柳苇也正好可以打打腹稿，等见到牛总后要怎么相处。
不过，她想多了。
牛兰山在休息时间还不忘跟职员联络感情,怎么会只请她一个呢对不对？
柳苇一进门就看到了高浪,和她身边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一看就是标准秀星。
家政小妹领柳苇进门,刘司机在身后提着燕窝。
高浪坐在大客厅吧台前，一看到她就笑着站起来,“思思来了,快来打招呼。”她对那两个秀星说。
这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男生身高有一米八,瘦得像个骨头架子,腰只有一把细，两条大长腿像两根筷子，他剪着韩式厚流海，鼻梁直像是用尺子比着修出来，眼角开过，可以看到粉色内眼睑，妆容精致，涂橘粉色唇彩。
女生穿紧身裤和十厘米高跟鞋，上身蝙蝠袖大毛衣，像个面口袋，能把整个人都给淹了。她一头粉棕长卷发，化着精致妆，眼妆是大亮片，口红是深红色，一样瘦得像个柴火棍。
他们看到柳苇也是赶紧站起来，立正站直后鞠了个九十度深躬，齐声喊：“思思姐好！”
柳苇：长黑发丸子头，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毛线帽大围巾，出门涂了防晒霜，别什么都没用。
而且，她胖了，脸都吃圆了，跟以前颧骨高吸腮脸完全不同，她脸颊现在是圆鼓鼓，梁平和化妆师都很高兴，说脸部线条圆润上镜拍出来才好看。
高浪笑眯眯过来拉她一起坐下，打量着她说：“出去几个月，像个大姑娘了，长进了不少呢。”
那一男一女不敢坐了，就站在旁边，两人眼睛都上上下下打量柳苇，眼睛里是止不住惊讶。
柳苇心想估计是看到她胖了，不像秀星了。
高浪让男那个去喊牛总。
高浪：“跟牛总说，思思来了。”
男生诺诺答应了一声，很快跑着去了。
柳苇突然从这个男生身上再次看到了当时刚来自己，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不会发表意见，而且……非常听话。
她再看那个女生，女生看到她看过来，马上笑得甜美可爱，笑容真挚。
秀星都很会笑，笑是他们本能，也是他们唯一表情。
柳苇想起柳思思在韩国训练营里有一个很奇葩训练项目，就是穿着不合脚高跟鞋站身姿，然后保持笑容，老师会围着她走，只要老师一拍手，她就必须马上看向老师方向并露出完美笑容。
这就叫表情管理训练。秀星不能有丑照，也不能露出狰狞、难看表情，他们必须时刻完美，因为不止有摄像头对着他们，无数饭也会把镜头对准他们，不管是在舞台上还是上下车，在走路在吃饭在喝水，在任何时候，都有无数镜头对着他们在拍，所以他们不能有缺点。
这样一点点磨出来秀星都是完美偶像，他们是流水线生产出来产品，公司从训练营把秀星买回公司之后不需要再操心什么，管理他们变得非常容易简单。
柳苇现在不是秀星了，再回头看秀星，不由得佩服起资本家来。什么叫专业造星啊，这就是专业。韩国训练营就是造星工厂，造出来产品卖给经纪公司，经纪公司可以源源不断买产品，包装出售。
为什么选秀舞台上有那么多不同类型秀星？甜美、御姐、小弟弟型、大哥哥型、温柔型、酷哥型，这就是产品展销会啊。
牛兰山很快就从书房里出来了，他在家里就穿普通卫衣，像个平易近人大爷。
柳苇却注意到那个男生跟在牛兰山左侧后面出来，轻手轻脚，距离牛总一步远，像是一个训练好跟宠。
牛兰山很和气，一见她就笑：“思思来了？小高，你给思思介绍没有？这是你两个师弟师妹。”他指着高浪身后女生，那个男生赶紧上前站在醒目处。
牛兰山笑着说：“都是一个公司，你们以后多亲近亲近。”
柳苇笑着点点头，不敢像在路露和陆北旌面前那样说话，她就只说了一句：“知道了，牛总。”
牛夫人也很快下楼来了，高浪亲自去请，挽着牛夫人胳膊一起下楼，一起还有牛少爷，是由保姆抱着下来。
因为牛少爷才两岁。
因为牛夫人……看起来好年轻哦。
柳苇表情控制比不上两个刚从工厂出来秀星，梁平教育很有效果，至少她在见到牛夫人和牛少爷时表情就很真实吃惊——她马上发现了，高浪也看出来了。
高浪笑着过来挽她，小声跟她说：“牛总16年才结婚。”
哦……
牛总可以人过中年再结婚，新娘却不会人过中年才嫁他，所以一树梨花压海棠……不不不，牛总没那么老，牛夫人倒是真很年轻。
高浪笑着打量她：“真是变了不少，怎么好像越来越小了？牛总，你说是不是？思思出去一趟，拍戏拍得越来越显小了。”
牛兰山笑着说：“这不是很好嘛，说明剧组里人对思思都不错，是不是？思思，拍戏这么久有没有挨骂啊？”
柳苇想一想路露话，既然没什么不能说，那就说吧。
她摇摇头：“梁导不骂人，也从来没骂过我。”
一屋子人都很好奇，全坐在沙发上听她说剧组里拍戏事，一直到饭桌上还在说。
——柳苇和那一对男生女生面前都是健康沙拉。
柳苇：“……”
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偶尔吃一顿也可以，而且这一盘健康沙拉是牛夫人亲手做。
牛夫人话很少，小脸，妆容也很精致，人也很瘦，但不是不健康那种，显然是由营养师和健身教练一起共同打造健康瘦。她下楼后就一直照顾儿子、照顾牛总，而且没有区别对待，对她对高浪，对那两个男生女生，都是一视同仁温柔，会轻声跟他们说话，介绍菜品和饮料。
她就对柳苇说：“沙拉里放面包粒是我自己烤全麦面包，可以放心吃。”
柳苇说谢谢，尝了一口，面包粒不是面包房那种放了很多糖甜面包，而是不放糖，很结实很实在硬面包，有点像外国超市卖那种真正外国面包。
柳苇说了很多拍戏事。
“上一回，梁导要拍一个我害怕镜头，他拿了很多蟑螂、蜘蛛、蛇来吓我。”柳苇比划着，“当时镜头对着我拍，镜头下面，工作人员放了一只蜘蛛在我腿上，蜘蛛就沿着我腿往上爬，镜头就是这样拍完。”
那两个男生女生一边听一边惊呼，一边保持着微笑。
除他们俩之外，桌上其他人表情就生动多了。
牛夫人一脸吃惊害怕：“没想到这么辛苦，这也太吓人了。”
高浪就是笑，表情很有意思。
牛兰山就是一本正经说：“这是她工作嘛。思思，别怕辛苦，拍戏就是这样，哪有不辛苦呢。”
柳苇就点头：“我知道，其实也是因为我不会拍，没演技，梁导没办法才这样。”
有柳苇真实拍戏笑料佐餐，这顿饭吃得挺热闹。
吃完，大家换到客厅去吃水果聊天，牛夫人把牛少爷带上楼睡午觉了。
牛兰山开始说正事了，他请客第一个目就是缓和高浪和柳苇关系。
他对柳苇说：“你高姐照顾过你很长时间，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很辛苦，来，你以茶代酒，去敬你高姐一杯。”
柳苇就端起茶杯。
高浪立刻双手接过来，喝一口茶，笑着把柳苇按坐下：“太郑重了。思思不必跟我这么客气，咱们关系远着呢，这么多年了，我等于是看着你长大，快坐下。”
牛兰山就是给高浪一个面子，也是为了公司接下来经营。他早看出来高浪对柳苇生了心结，但他又不能放弃她们中任何一个。今天他做个和事佬，其实是为了警告高浪，因为显然柳苇没惹事，全是高浪在小心眼。
现在柳苇敬了茶，高浪以后就必须收敛了。
牛兰山看高浪接茶了，就说第二件事。
他对柳苇说：“你现在是大师姐了，要照顾师弟师妹，有工作机会要想着他们。你们一个公司，互相帮助才能走得更远。”
那两个男生女生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给柳苇端茶。
柳苇也赶紧站起来一一接过来，都喝一口，才敢坐下。
柳苇对牛兰山说：“我知道了，牛总。”
高浪还是笑着不说话。
有牛兰山发话，那两个男生女生终·于跟柳苇说话了。
不是说刚才他们都是哑巴，刚才也说过话，比如“思思姐，您喝不喝饮料？”、“思思姐，请用”。
但这不算正常说话。
现在正常说话了，女生特别小心翼翼问：“思思姐，拍戏时候不用节食吗？”
柳苇：“……”
啊，我这无处安放肥肉，太显眼了。
牛兰山看过来一眼，他刚才还真没发现柳苇跟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同，现在一看，好像差别是挺大，完全不一样了。
高浪插嘴，对女生说，眼睛却看牛兰山：“你们跟思思不一样，路线都不同，不能一起比。思思现在走演员路，你们呢？你们连出道都还没出呢，思思已经拍上电影了，那是一回事吗？不要总看别人，多看看自己。”
女生马上微笑着连连点头，坐姿更瑟缩了，男生根本不开口了，眼睛看地板，坐姿也是乖巧不可思议。
牛兰山点点头，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
柳苇没想到高浪会给她解围，她自己解释姗姗来迟。
她说：“梁导说我太瘦了，在镜头里不好看，让我吃胖点。”
——梁导没这么说，是她假传圣旨。
难道牛总会跑去问梁导吗？不会，所以她就可以放心瞎说了。
牛兰山也实在是不了解这个，他只知道艺人都要瘦，他说：“那你还是听梁导，一切都是为了拍戏。等你拍完了，再减。”
柳苇微笑：“……我知道了，牛总。”
牛兰山问她：“现在拍到哪里了？”
柳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过完整剧本，梁导也从来不告诉我。拍时候也不是按顺序拍，分了三个组，我去过二组，现在在一组拍，听说还有个三组，但我没去过。”
牛兰山点点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拍完，电影制做就是要慢一点。对了，你还拍过一个电视剧，那个快，应该快播了，到时公司帮你买点水军在网上吹一吹风，一口气把你推上去，到时你就是我们公司一姐，我要把你打造成一线女星。”
那两个男生女生看柳苇眼神都不对了，充满羡慕，看牛总就是充满仰望，激动一眼就能看出来。
高浪一听就笑了，探过身来说：“牛总，我听人说那个剧现在出问题了，可能暂时播不了了。”
嗯？
一下子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这一上一下，那两个男生女生表情管理终于有点失控了，两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全都不敢笑了，一脸紧张。
牛兰山还真不知道，皱眉：“你听谁说？消息确实吗？”
嘉世也是投了资。
高浪说：“我也是才得消息。年前他们不是剪出了五集搞试映吗？当时爱奇异、芒果、腾讯都去了，我也去看了试映会，还行吧，中规中矩，大爆不可能，但也可能会吸一波粉。他们当时还请了广电人去审查。现在是发行证下来了，但播放证还没下来，他们申请了网络播放和广播电视播放两个证，现在两个证都没下来。”
牛兰山坐直身，“他们跑了几个台？”
高浪：“都在跑呢，那边都快急疯了，还问我们有没有门路，我们哪里有门路啊？各个省地市卫星台都要跑，可有得忙了。”
牛兰山叹了口气。
他人脉全在各大经纪公司，这些年也靠砸钱砸出了几个综艺节目人脉，但电视台这种播放终端巨头，他是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在娱乐圈这个领域，谁握有终端，谁就是无冕之王。
以前是电视台时代，所有大小影视制作公司全都要去跑电视台，各省台地市台大门都能被他们踩破。
现在是网络时代，各大视频网站龙头分享了电视台权利，成了新晋龙头老大。
看起来是蛋糕变大了，吃人多了，但上桌人再多，其中也没有牛兰山。
至于电影发行，那就是另一个世界东西了。
牛兰山现在连想都不敢想，他现在想对电视剧伸一伸手都要担心自己赔掉裤子。
像这一次，他投了钱，交换了相应利益，看起来是没亏，但拍好电视剧现在播不出来，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播了，他最想要无形收益才能到账，娱乐圈才能看到他这个公司能把艺人安排进电视剧。
不然，他就只是往各个娱乐终端局输送人才一个中转站。
他现在是在努力往最上面那张桌子上爬，希望终有一日，他也能坐在那张桌子上玩。
投到电视剧里钱现在看起来等于打水漂了。
他看向柳苇，声音柔软了一个八度，温柔说：“思思啊，你不用担心这个。这个电视剧播不了没关系，等你拍完这个电影，我再开一个电视剧给你，专给你拍。你啊，只要好好拍戏就行了，剩下都有公司呢。”
幸好，他还有柳思思这张王牌。
高浪笑得温柔似水，按着柳苇肩说：“是啊，都有公司呢。快谢谢牛总。”
柳苇总觉得在这短短一瞬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事。
可惜她是真不知道啊。
她说：“谢谢牛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