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苇牵着自家的土狗,第十一次走进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前台的两个导医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面明显是已经演烦了演累了。
为什么要拍这么多次？
因为摄像组组长摄影魂暴发！他要拍一个最好看的画面。
他们是下午四点到的医院门口，此时阳光西斜，街道上人流车影都有,充满夏日气息。
摄像组设四个机位——这机位是越来越多了。
从四个方向拍她走进去的画面。
她穿着大白裙,牵着一只小土狗，走进医院大门,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就这三级台阶和一个门。
为了拍她裙摆翻飞的角度，她走了四回。
然后这一镜按说已经可以结束了。
但摄像组组长沉吟片刻,对她说：“等黄昏了再拍一次看看效果吧。黄昏时光线更美。”
行吧，柳苇很配合，也无所谓。梁导不在,整个组的主心骨都是她,而她……现在挺没底的，挺愿意听摄像组组长说的“为了更美丽的画面”再努力一次。
于是黄昏又拍了三个镜头。
很美。
但是——
摄像组组长在拍完后，悄悄对她说：“夜景时再拍一次怎么样？”
柳苇：“……呃,大家应该想下班了吧？”
现在停下来，下班时间刚刚好。因为剧组工作人员不像她,下了班直接坐车就可以走，卸妆什么的都可以回家再做。他们还要收器材呢，少说还要再忙一个小时,摄像收音他们还要回棚去把素材整理一下、保存。他们的下班时间就还要再顺延，但现在下班,大家八点前都能完成工作。
但要是再拍一组镜头,那工作人员的下班时间可能就到十点、十一点了，个别住得远的回家都是零点后了。
柳苇就有点犹豫。
以前梁导折腾剧组的时候大家有多恨他，她是一清二楚。
她就不太想跟梁导一样被工作人员恨啊。
但摄像组组长现在真的是被工作给迷住了，镜头后的世界太美了,他第一次掌镜——托了梁导不在的福，他就特别想拍出一组最美的镜头。
他用力说服柳苇：“夜景时的光线会更美的，美好的画面留在银幕上的时间是超出你想像的长！哪怕日后你老了，拍不成戏了，你最美的画面还是会留在人们的记忆中的。”
柳苇叹气：“好。”
好吧，她也是有点野心的。
这就是她拍的最后一个镜头了，这个镜头是第四次。
她仍是穿着白裙子，牵着狗走进医院大门，背后的车流、路灯、街边的招牌，多种灯光汇聚起来，围绕着她打出一圈圈光晕。
进门后，镜头没跟进去，而是在玻璃门外拍她走向导医台，她的狗在拍了十一次后，一走到导医台前就熟练的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自带调皮气质。
摄像组组长一边看镜头一边感叹：“人家这狗都会演，瞧，这多有特色。”
旁边是已经替他扛了四年机器的助理，黑着脸：“你拍够了没，赶紧别玩了。”
组长：“你不懂，这画面多好看啊。”
助理：“再好看也差不多得了。你要是想明天上班器材道具化妆一起给你找麻烦，你就继续玩啊。”
摄像组组长：“……”
他还真不敢一口气得罪这么多人。
摄像组组长只好遗憾的喊了卡，到此为止。
副导早就回车里坐着去了，才不在这里陪摄像组组长发疯。
拍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呢。等回头剧本一改，拍好的镜头再好看，说用不上就给你全剪了。
当天好歹是赶到了九点半下班，所以第二天拍摄得已正常进行。
副导也发现剧组现在用不着全组一起转，干脆就给各组发话，让他们自己决定带多少人，分个组别，能休息的都可以在家休息。
副导的原话是：“留下够用的人手，剩下的都不必来了。”
各组组长在群里接龙：“不来的发钱吗？”
副导：“肯定不发啊。”
各组组长就回自己的小群里拉人。
“愿意上班的接龙，想休息的可以休息，不许出城啊，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全组到齐了。”
结果社畜比想像中多，接龙的超过全组的三分之二，只有零星几个有事请假不想来。
副导一看报上来的名单这么长，骂各组组长：“你们都跟梁扒皮学啊？怎么不学得好的呢。”
各组组长也抱怨：“你也不说能休息多长时间，时间长了我们也好给组员们画饼，就少这一天半天的，有什么意思。”
“就是，休息一天扣一天的钱，他们一个月才挣多少？你一扣他们这个月房租都未必能拿得出来。”
副导下定决心要省钱，说：“各组只带三分之一，剩下的都休息。”
各组组长骂骂咧咧的去拉人了。
宠物医院的进门拍过了，接下来就是手术室前的画面了。
原著这里给了两个场景，一个是输血室前，一个是手术室前。
梁导当时安排的时候就把输血室前的画面给省了，少拍一个场景，把内容全挪到手术室前了。
柳苇带狗来献血，献完，狗儿需要观察半小时，她听说那只受伤的狗就在楼上手术，就去楼上看看情况，在手术室门前见到了半身是血的教官。
两人在学校之外，再次相逢。
这是一次感情的升温。
宠物医院的大门拍过了，到手术室这里时就不必再去宠物医院拍了。
副导很会利用现有的场景，他在公司租的摄像棚大楼里，租了一层还没有租出去的走廊——基本就是跟大楼物业谈了一个简单的合同，交点租金，租走廊拍这一段画面。
手术室大门是道具组做的。走廊本来就是大白墙，他们用泡沫塑料加pvc贴做出了一扇绿色的、对开式手术室大门，门上还有一个会亮灯的“手术室”的小牌牌。
参考人类医院，再摆两条长椅，椅子旁放个假的景观树，树下是垃圾筒。
做这个门和走廊花了一上午。柳苇是下午四点到的摄影棚参加拍摄。
今天不止给她准备了一个立牌的男主角，还有一个替身男主。
是那个军艺小哥。
为什么选他？
很简单。军艺小哥不管是站是坐，体态都无可挑剔。
她到的时候，军艺小哥正在由化妆组进行最后的修饰。
根据原著，狗是在山上被偷猎的猎夹，夹断了腰腹。男主角在救狗下山后直接开车送狗来了市里救狗，所以他的身上既有狗的血，也有山上的泥。
而且男主角回家乡后的工作就是种地和经营农家乐，穿着打扮会更加乡土一点。
所以军艺小哥带来了他在军艺的旧军服，经过化妆师的妙手，给他的鞋和腿上都涂上了泥土，手上、袖子、前襟和裤子上则都是发黑发粘的假血。
假血含糖，小哥脸上被蚊子叮了个大包。
不过，反正他的脸也不入镜，这样就可以了。
看到柳苇，小哥对她笑着点点头。
一会儿他的任务就是坐在椅子上，让半边身体入镜。
副导看到柳苇，赶紧过来把她拉到一边说话。
副导：“思思，梁导那边有新指示。今天你先跟这个替身把一些镜头拍了，说词的部分等梁导回来再拍。”
柳苇：“行。是剧本又变了吗？”
副导苦着脸：“不鸡道啊。”
他跟梁导通电话，梁导原话是“剧本？我撕了。让他滚球！”
副导怀疑梁导跟编剧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
柳苇这边化妆穿衣比较麻烦一点。
因为昨天她拍的镜头是白裙子白衬衣。
——因为在夜晚里，白色的衣服反光，在黑夜中会特别好看。
但是现在是走廊里了，她这身白裙子白衬衣的，在白色的走廊里就有点显不出来了。
她的衣服是肯定没办法改了，昨天的镜头都拍好了。
摄像组组长现在对镜头美学的追求已经走火入魔了。
他把摄像机架好，先让替身站在手术室门口，再让柳苇也站过去，然后开始设计画面。
助理：“你是想把咱们女主角当道具用吗？”
组长才反应过来：“呀，这是不太合适。女主角的替身来了吗？”
助理：“我去问一下。”
结果，还真来了。
因为摄像组组长说今天可能还是需要拍很久，副导怕替身不够用，五个替身都叫来了。男主四个，女主一个，都到位了。
于是，柳苇的替身也换上白衬衣白裙子，跟军艺小哥一起站在那里当画面道具，让摄像组组长想好怎么拍这一幕。
柳苇刚上去站了十分钟就下来了，然后就看摄像组组长指挥着，两个替身不停的换位置，道具组跟着挪椅子挪假盆栽。
一开始，男女两个替身都站在白色走廊那一截，他们身后就是绿色的手术室大门，光线一边明一边暗。
然后，女替身站在了手术室大门前，而男替身站在白色走廊前。
再然后，女替身仍是站在手术室大门前，男替身坐在椅子上了。
再再然后，女替身站在白色走廊，男替身站在绿色的手术室大门前。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又十分钟。
柳苇从站着看到坐在椅子上看。
这是她经过的最久的，调镜头时间。
以前拍《武王传》，前期准备最多半小时，后面快了十分钟就能准备好。
然后她看到副导去催了。
然后副导跟摄像组组长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然后——柳苇敏锐的从椅子上起来，溜进了洗手间。
假如副导和摄像组组长过来找她让她断官司，让唐希对他们说，她去上厕所了。
唐希：“那他们要是等你呢？”
柳苇：“说我掉厕所里了。”
唐希喷笑。
后绪是这两人真的过来找她断官司了。
然后柳苇就在洗手间里躲了半小时才出去。
出去后看到道具组在给白色的走廊贴上一半淡黄色的pvc贴。
副导去消防通道抽烟消气了。
显然刚才吵架他没吵赢。
唐希给柳苇解释：“摄像组组长说为了突出女主角，要这样给走廊的墙改个色。”
白色的墙壁变成了一半白一半淡黄，女主角穿着白衬衣白裙子，站在淡黄色里，确实又清新又好看。
整条走廊没贴全，只贴了镜头能拍到的部分。
全剧组都在等道具组把走廊贴好。
柳苇小声说：“这个贴上去了，揭得下来吗？”
唐希小声说：“不知道。”
揭不下来，那贴得一半一半的……物业会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