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修真小说 > 阴山箓 > 第三十二章草蛇灰线玄都何为
  要知道当年枋头大战,杜陵苏氏一门几乎死绝,只剩下自己这一辈弟兄三人,还有那位叔祖。
  高门大姓,对子嗣自然都有安排。
  长兄从军,走得是杜陵苏氏的老路子,以军功搏出头。纵然有兵败身死的风险,也有让家门重拾辉煌的可能。
  次兄习文,进入朝廷以文官自守,借着叔祖的余荫,做得太平官,老老实实在官场中打磨,这样即便那位叔祖去后,杜陵苏氏也有个安身的本钱,不至于彻底沦落。
  最后便是自己这个老三。
  任务就是当個铁鞭小霸王,老老实实的多娶几房妻妾,为杜陵苏氏开枝散叶。
  要知道长兄与次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即便是娶妻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娶进来的嫂嫂自然也都是有身份的。
  若是能生下来一男半女固然很好,可若是有什么迁延,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也只有自己,正好多娶几个好生养的正经为杜陵苏氏续上最关键的香火。
  如此套路,自己实在是杜陵苏氏复苏上的重要一环。
  命应六合苍龙,是自己的事情,却也意味着杜陵苏氏的三根独苗要被铲去一根。
  那位叔祖如何能忍?
  如今大梁摆在明面上的四品,也不过是一掌之数,若是能借着自己离间大梁朝廷与叔祖,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还有韦怀文,此番这位所向无敌的韦帅北伐半途而废,这里面有没有可能是白鹿洞暗地里运用了手段,就是想让朝廷内外猜忌?
  少了韦怀文这样的重将坐镇,白鹿洞若要谋夺天下便可事半功倍。
  关键的关键,还有武陵郡王失踪一事。
  自己与谢夫人、武陵郡王一行所碰见的杀手会不会是白鹿洞所派?
  武陵郡王失踪一案,若是按照最大的嫌疑人便是获利最多的人这个逻辑来推导,也有可能是白鹿洞派人所为。
  这一桩案子将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等顶尖豪门一起拉入旋涡,跟当初派人袭击自己何其相似?
  一步棋便有可能让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与朝廷离心离德,苏彻相信白鹿洞背后还有其他后手。
  苏彻这般想着,只觉得白鹿洞图谋广大,所图的或许不是慈州一地,也许是整个大梁,或者它们想要的乃是整个天下。
  还说只咱才去当个反贼,想不到白鹿洞居然是更大的反贼。
  “你们见过哪几个妖王去了南边。”
  苏彻接着问道,妙娘子只是口中呢喃不止。
  “奴家也不知道,我们这里只是个落脚点,都是大江盟的人负责招待和引导。”
  大江盟,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他们身上。
  看来李一真此行倒是凶多吉少了,不只是他,整个慈州怕不是都要风雨飘摇。
  苏彻一开始并未把司空徒谋反放在心上。
  原因无他,这位鬼帅固然是还丹鬼修,手下也有一群精炼的鬼卒,只是他们说到底不过是阴物。
  身为鬼魂,天地间本来便有无数种克制这些阴灵的东西,大日朗照,雷霆震动,甚至狗血秽血。
  司空徒是五品还丹不假,连带上大江盟内的那些五品还丹,放到战阵上固然难敌,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应对的办法。
  两位行幽御史加上苏彻,也能算是应付的过去。
  那些鬼卒施展些手段也有办法,麻烦就麻烦在这些妖物身上。
  慈州的精锐本来都是庾赜编练,他走得时候直接全都带走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二流货色。
  真让这些人对上玄山里爬出来的妖物,苏彻心里没底。
  麻烦就麻烦在这。
  那些小妖固然不过是炮灰,可这炮灰好就好在比朝廷的炮灰多,而且更厉害一些。
  举个例子,自己若是此刻飞奔到温宁县坐镇,自然能保得县城不失,可若是司空徒带着人跟自己在这里蘑菇,他手下的其他人分兵去攻取其他州县呢?
  最糟糕的局面,莫过于自己同两位行幽御史一起死守在慈州城,而其他各县则被司空徒以妖物为先锋来一手席卷一空。
  如果北国的那位宇文太师正好带着人马在北面给点压力,那大梁立时就是个内外交困的局面。
  白鹿洞真是好算计。
  若是能有冯不行带着乌云都铁骑赶到,那就是最好。
  苏彻心里念头升起。
  冯不行这样老牌的武道五品高手自然不必多说,便是乌云都那样的铁骑若在,便可利用机动的优势四处堵截追杀,让司空徒难以分兵。.
  只是这样一支人马,一时半会也赶不到慈州。
  当然,苏彻心里其实还有一点深沉的疑虑。
  白鹿洞乃是武儒一脉,不过这次行事打出的谶言却有一条是“老君治世,李弘应出。”。
  老君只有一位,乃
  是玄门对那位开辟了玄门一脉的太上道尊的尊称之一。
  这老君治世,背后莫不是说已经有玄门大派跟白鹿洞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妥协?
  若是白鹿洞这些行动背后都有着玄都宫的默许,那苏彻便感觉要彻底麻爪了。
  玄都宫乃是此界最上等的宗门,说他是中土的话事人都委屈了玄都宫。
  若是有他们钦定,那啥也不用鼓捣了。
  思虑百转千回,苏彻便听见外面一声低喝。
  “你是谁来?”
  苏三公子眉头微皱,手上运起一股巧劲,直接将妙娘子扔到了里间的卧榻之上,轻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冲着外面说了一句。
  “把人带进来吧。”
  外面那人是谁,苏彻其实早有感应,这间店里一共就四个活人,跑过来的正是那名叫玄圭的书生。
  陆柏与朱彝小心地推开门,两位低头看着脚下,倒是阴阳法王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手里还拉着一个双目黝黑的书生。
  “大侠救我,大侠救我啊。”
  玄圭已然是鼻涕眼泪一起横流,枯黄的嘴唇上隐隐还带着血痕。
  “办事挺快的。”
  阴阳法王语带双关好奇地问了一句苏彻:“好用不?”
  苏彻回看这位一眼:“好用是好用,就是感觉你们这一脉没有几个好人。”
  你娘,这苏小子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月孛虺影印原本便是黑帝参照天魔法门推演而出,妙用许多,但是在黑帝一脉中流传不广,便是当初北方黑帝恐怕门人接触之后一不小心走火入魔,玩过了头直接入了魔门。
  这等玩弄五欲,诱惑人心的手段,实在是跟魔门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若是不小心捅破,那就真的麻烦了。
  若不是阴阳法王看在苏三公子身上有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也不会将这法门传授。
  现在得了苏三公子一句不像正经人的评价,让阴阳法王心里只是冷笑。
  正是因为你小子不像正经人,所以咱才捡着看着不正经的手段教你呢。
  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旁边还有一个不知所谓的书生,阴阳法王也就闭口不言。
  自从上古天庭陨灭以来,苏彻也算是他这么久第一次碰见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同门”的家伙,虽然还是個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小虾米,不过也让阴阳法王老怀大慰。
  这么多年来,自己终究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大侠救我。”
  玄圭那边哭得涕泗横流,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苏彻看了眼旁边的阴阳法王,挺好奇阴阳法王是怎么碰见的这书生。
  “怎么回事?”
  “我老人家没有美人作伴,便说随便走走,在走廊里看见了这小子在那里被鬼打墙。就把他顺手捞了出来。”
  还真是顺手。
  苏彻估计阴阳法王早就算计到了这一层,不然也不会在下面几次三番的拱火。
  为的就是让自己多显露些手段。
  估计司空徒的这处据点,他都已经来探过好几次了。
  “那就说说吧。”
  苏彻看了一眼下面的玄圭:“我救你什么啊?这日子挺舒服的。”
  玄圭看着上面那位容貌颇为俊朗的鬼斩柳大爷,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这眼泪倒不是说他这几天日子过得有多苦。
  毕竟玄圭这几天可以是说爽到腿软,他只是想起自家沦落至此的境地,心里面哀叹不已。
  “柳大爷恐怕也看出来了,这花月楼里没有一个活人,全都是吃人的妖鬼啊……”
  玄圭看着苏彻哭哭啼啼:“还请柳爷搭救……”
  “我怎么看不出来都是鬼呢?”苏彻说着伸手往自己身后指了指:“我床上躺着的那个娇娘子是鬼?”
  苏彻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阴阳法王:“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也是妖魔来的。”
  阴阳法王仿佛是为了增加苏彻话语里的说服力,直接伸手将自家脑袋从肩膀上摘下,一上一下的丢了起来。
  “呜呼……”
  书生玄圭看着阴阳法王那颗上下翻飞的脑袋好悬没有背过气去,周身颤栗不停。
  “行了,说说吧,姓甚名谁,为什么到这里啊?”
  也不是苏彻多心,刚刚大概推测出了白鹿洞的计划,现在苏彻看见读书人打扮的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着玄圭说白了不过是道左相逢的路人,该盘问还是要盘问的。
  玄圭听到苏彻的话,当即便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位玄圭也是温宁县人,家境虽称不上是富贵公子,家里却也是小康之家,足够供他念书。
  本来日子还算好好地,有老父操持家业,老母照应上下,下面一弟一妹,用都挺好三字便可以概括。
  可倒霉就倒霉在玄圭是个读书人。
  大梁的读书人没有别的前途,归根结底乃是科举二字。
  所谓科,便是科考,一层层的考上去。而举,则是举荐,要么刷脸,要么刷户口本。
  科举这两字拆穿了也是两个字,当官。
  若玄圭生在苏彻前世的某个朝代,或许真有他这样读书人考出头的一天。
  可惜,在如今这大梁,还是不要多想。
  大家都是拼背景,拼出身,若是寒门,要想翻身读书是不行的,唯有从军。
  所以玄圭纵然是满腹经纶,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一个功名也没有混到手不说。
  看着身边那些有背景的,肯花钱的一个个或者中了秀才,或者举了监生,反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如此也就是算了,更惨的还在后面。
  莫名其妙的,慈州南边忽然疫病横行,家里的老父老母,一弟一妹手拉手去喝了孟婆汤。
  玄圭哭得椎心泣血之余,又是一场大灾,搞得家里颗粒无收。
  前途无望,满门死绝,又来上一场天灾。
  倒是让玄圭心里产生了死意。
  只求速死。
  心思是坚定了,可是喝毒药怕肚子疼,挥刀自裁下不去手,悬梁自尽还算容易,只是踩上了那个凳子便舍不得蹬开。
  他忽然听到乡间传闻,说某处有什么所在,里面都是些鬼妓,
  先是痛快几日,比大梁的皇帝还过瘾,只是要离开的时候便会一命呜呼。
  玄圭登时心里大喜,他等不就是这个吗?
  于是乎收拾一番,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倒也是让他一路好找,才找到了这花月楼,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只是越到后头,他心里的绝望便越大。
  美人虽好,可夜半绿灯碧火燃起,回想起一日来的痛快,处处都是让人惊恐不已的细节。
  舍命容易,可死后到底有鬼,阳间这条性命没了,若是到了阴间变为一鬼又有什么样的命运留给自己?
  思前想后,想后思前,玄圭只是心生悔意,只想找个机会逃出生天。
  可谁知道这花月楼里的鬼们好像早早便料定了他的心思,几次三番,都是以失败告终。
  眼看着大限将至,他心里更是苦痛。
  结果正好碰见了苏彻,这玄圭便感觉遇到了救命的稻草,拼了命的也要求个生机。
  苏彻这边听着玄圭的话语,心里暗道的确是个狠人。
  大梁科举有多黑暗,苏彻自然是门清,只是这玄圭能够想到嫖到死这样硬核的办法,实在是让苏彻觉得这小子也算是个人物。
  “所以你就是想让我把你带走?”
  苏彻瞧着玄圭:“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我救你干什么?”
  玄圭跪在地上看着上面得鬼斩,暗道碰见这样的强人倒是比碰见大侠要好一些。
  强人们只要好处,若是大侠没准便鄙夷自己的为人,直接就让自己去见鬼了。
  “在下有一桩要紧的事情想要禀报柳爷。”
  苏彻听着玄圭的话一声轻笑。
  “你小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告诉咱,难不成是这花月楼里哪个姑娘比较紧吗?”
  玄圭看着苏彻吞吞吐吐,憋了好半响才说道。
  “学生也是偶然间听到,说他们这里也曾经碰见过行侠仗义的侠客,不过都被他们杀败了,尸首丢在后山,大侠不可不防,咱们不如赶紧上路,而且此地后面便是玄山,夜里经常有宝光冲天而起,大侠不如取了异宝……”
  这等小事。
  苏彻暗笑着摇了摇头。
  在大梁民间行走的所谓侠士异人,多半都是七品修为,碰见一般的鬼怪或许还有办法。
  但在这里开这鬼鸡寨的乃是司空徒的手下,阴阳法王蓄养在阴阳界里不知道多久的老鬼,刚刚被自己炮制一番的那妙娘子便是正经的六品修为在身。
  平时还能行侠仗义,来到这里不过是送菜而已。
  苏彻望向旁边的阴阳法王:“这都是前辈的孽债。”
  这些流出来的鬼物,虽然说是司空徒驱使,可到底理论上都是“阴阳法王”的子民,应该彼此之间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不然这位老前辈也不会直接带着自己杀到此处。
  “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阴阳法王只是摇头:“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上门,老夫日子舒坦着呢,自开一界,称王称霸,嘿嘿,多逍遥。”
  苏彻闻言一笑。
  “怎么还能怨起我来?”
  “你小子乃是個十足的倒霉星,谁粘上你都要倒大霉。”
  阴阳法王搬起手指如数家珍。
  “就好比那玄山老怪,本来苦心积虑筹备这么多年,碰见你小子算是身死道消不说,连自己的根基都要送人。”
  “就说那郁离子,怎么说也是注定长生的道种,黄天道首的亲传,给你小子当老师,哼哼,半截碰见末法主降临,险些遭了魔染。”
  “还有雪夫人,就说人家多年的积累,一心要走神道正途,结果不知道怎么惹上了你小子,脾气发作,砍了人家的神国根本,还要让人家陪你下棋,唉,苏小子,你说你干得这是什么事?”..
  “我再想想,还有那个什么鸟毛郡王,听说也是冷宫里熬出来的苦孩子,本来放出来封疆一方,也算是咸鱼翻身,结果半道遇见了你,直接变成了臭鱼挺肚,直接就烂了。还有什么谢夫人,怎么也都是良家好人,见到你小子名声臭了就臭了,现在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还有什么实叉难陀,本来好好地不男不女,直接给干成了个大姑娘,苏小子,你说说你,唉,你了不起啊。”
  书生玄圭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些贼爷说得是什么黑话。
  阴阳法王这边如数家珍,苏彻却是岿然不动。
  “前辈的意思是?”
  苏彻看了一眼下面的玄圭。
  “杀人放火金腰带。”
  阴阳法王轻轻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得。”
  苏彻冲着外面轻轻喊了一声:“老陆,老朱,动手。”
  陆柏与朱彝早就呆烦了,听到苏彻在里面动手,当初抽出腰刀在指尖轻轻一割,滚热的鲜血在刀身上写下几个符箓。
  这两位都是缇骑里的老资格,收拾几个孤魂野鬼自然不在话下。
  “那个伺候你的女鬼要不要留下?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倒是能传你几个养鬼的法子。”
  苏彻舒服地坐在小凳上,外面的那些鬼魂在他的感应中一个个飞速消逝。
  玄圭趴在地上战战兢兢,耳边听着外面一声声的惨叫,还有那仿佛灯焰爆破一般的噼剥声。
  他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一滴液体自下巴滚到地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拿主意就快点,慢一点想救都就不回来了。”
  阴阳法王缓缓地推开窗户,看见有几个鬼影正飞速向着远处逃去,他转过头向着苏彻投来探寻的眼神。
  苏彻则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怕打草惊蛇么?”
  月光洒在阴阳法王脸上,照得这位老前辈有些透明。
  “就是要让他们惊一惊。”
  白鹿洞的计划已经在无声无息中运行许久,一切想来皆是箭在弦上,只待一环接着一环发动。
  若是能有些小动作扰乱他们的节奏,也许真能寻觅出些机会。
  阴阳法王点了点头,缓缓坐到苏彻对面。
  “这小子怎么着。”
  “留着用一用。”苏彻看着下面的玄圭。“你读过书?”
  玄圭知道自家真正的考验到了,当即跪好了回道:“不敢说领悟了圣贤的要义,不过确实认识几个字。”
  苏彻闻言一笑。
  这个书生倒有点揣摩人心的本事。
  自己自称是
  大盗,他便猜测自己每念过什么书,生怕言语间激怒了自己,所以摆低了姿态。
  “那就是书读的不行了。”苏彻故作惋惜道:“读书都不行,要你何用?”
  玄圭咽下一口唾沫,知道自家命运就在这转瞬之间,当即将头放低。
  “学生也曾求学多年,诗词歌赋多少懂些,也会算数问卜,多少也是个有用之人。”
  “有没有用,也要用了才知道。”苏彻不置可否地说道:“你是温宁县人,若是我此番要去温宁县,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温宁县大乱在即。”
  玄圭将头埋低:“不知道柳爷要去温宁干什么,不过学生以为,最好不要空手。”
  “嗯?”
  苏彻一声冷笑:“老子又不是去走亲访友,还要带什么礼物吗?”
  “乱民要抢温宁,朝廷要守温宁,以柳爷的身手,带着几位兄弟,自然是千军万马当前也能横行,不过若是要有别的筹算,还是要多预备些?”
  “预备什么?”
  苏彻瞧了一眼旁边的阴阳法王,发现这位闭目养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粮食、人马,慈州刚刚受灾,温宁县那边也没有余粮,一旦乱起,千军万马一日消耗不知道多少,粮食必然短缺。两军对垒,人马皆是多多益善,若是柳爷能带过去一队人马,以柳爷的身手,在朝廷必然是登台拜将,助那伙贼人日后也能列土封疆。”
  不过是些片汤话。
  苏彻轻轻敲了敲桌子:“只有这些?”
  “粮食都是现成的,学生现在便知道在哪里。人马也好筹集,精兵猛将没有,但若是拉出一支乌合之众,学生也有办法。”
  玄圭将头埋在下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现在只能盼着这鬼斩并非是什么图一时之利的草寇,而是意图窃国窃州的大贼。
  苏彻沉吟片刻。
  能看出慈州现在的问题,没什么难的,不过能想出来应对的法子,那倒是有几分能力。
  能想出来嫖鬼嫖死的有趣家伙,最好还是不要白白死了的好。
  苏三公子望向一边的阴阳法王轻声问道:“如何?”
  阴阳法王睁开眼睛瞧着下面的玄圭:“十分为满,可得个五六分。”
  “这么说是没用了。”
  苏彻叹了口气,这位老前辈还是有些蔫坏得很。
  “唉,乱世之中,能有个三分本领就行了,何况五六分。”
  阴阳法王转过头看着苏彻道:“只是咱们柳爷想好了后面怎么走了吗?”
  “正有一番计较,原本只觉得无处下手。”
  苏彻轻轻咳了一声:“最好时机就在眼前。书生,你给我讲讲兵在何处,粮食又在何处?”
  刀光凛冽,陆柏将手中腰刀缓缓送入鞘中。
  身前鬼物在刚刚那一击中已经被自家刀锋击中,包含阳刚之气的热血一激,已经让那鬼物化为了青烟。
  倒是有些可惜。
  陆柏觉得刚刚那女鬼形貌都算上品,若是平常或许还有心思逗弄一番,之事今日情况有些特殊。
  他轻轻摇了摇脖子,许久未有这般动手了,今日倒是松快了筋骨。
  “老陆,你那边干净了?”
  朱彝从下面缓步走上来,两人刚刚各选了一个方向,共同放手剿杀,如今正好杀了一圈,算是重新回合。
  “走了几个。”陆柏说着抬头向上望向苏彻所在的房间。
  这伙鬼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個个滑不留手,自己这边刚刚动手,他们便舍身逃走,即便用心追击,还是走了几个。.
  不过公子没有出手,那便说明即便放走几个也无有大碍。
  两人对视一笑,跟着苏三公子倒是比往日不知道畅快多少。
  房间之中,苏彻静静地听着玄圭讲话。
  “慈州虽然受灾,但是南边各县的钱粮并没有免去,各县新收的税粮应该还在府库中,这些都是他们替柳爷收的。”玄圭小心地看着苏彻脸,想从这位柳爷脸上读出更多信息:“只要查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往慈州城解运,半路上动手,连粮食带车马都是柳爷的。”
  “县里的衙役们都是样子货,游徼们也只有欺负乡民的本事。”玄圭接着补充道:“至于人手也都是现成的。”
  “嗯?”
  “柳爷应该知道,这慈州传闻是上古仙人自海底升起,矿产是不少的。附近便有许多官营的铁矿。”
  苏彻听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这个玄圭。
  这人的确有些急才。
  大梁朝廷垄断山泽之利,也就是说山上的,水里的,本质上都是朝廷的。
  矿藏也不例外,一切铁矿、铜矿皆是官营,负责开矿的矿工往往都是发遣来的重罪犯,来了矿上一干就是一辈子,即便是朝廷大赦也不会赦免他们。
  如今在矿上做工基本上就等于是判了死刑,昼夜不停地辛苦放到一边,吃的比猪还差,动不动就发生矿难,还有地底下睡着的什么妖物。
  发配到矿上,能活够五年那都是有本事的。
  这些在矿上的犯人被称为官徒,因为这种恶劣的环境,这些官徒从来都是地方上的不稳因素,经常有官徒合伙攻杀官吏造反的消息传出来。
  大梁也对这些官徒盯得很紧。
  司空徒要带着良民造反,要用瘟疫蛊惑人心,还要花符水治病,就这能从十成的百姓里动员出来两三成那就不错了。
  而官徒们根本不用你动员,人家只要有希望就直接自己动手。
  玄圭提出来的办法并不能算是什么扭转乾坤的良策,不过在苏彻看来都是好办法。
  简单容易上手,成功几率高。
  这就够了。
  苏彻看着下面的玄圭,这小子看着是个书生,私下里的爱好却跟自己差不多,没事就琢磨造反的事。
  “不错。你先回去安歇,明天收拾收拾,跟着我们一起上路。”
  “谢过柳爷,学生以后一定拼死效力。”
  “叫大哥就行,我也不用你拼死,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彻宽慰这书生几句,将玄圭打发走了。
  儿臂粗细的红烛燃烧着,内里的房间传来女子细微的呢喃声。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苏小子,你真准备谋反吗?”
  “前辈说得什么话。”苏彻摇了摇头:“谋反不谋反的,我这顶多是清君侧、靖国难罢了,而且前辈不觉得有意思吗?”
  “嗯?”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位老前辈现在心里只有两件事,一件是配合中元重立天庭,放到现在就是着手建立地府。
  另一件事就是把黑帝一脉的传承给传下去,免得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叫黑帝断了衣钵传承。
  自从上古天庭陨灭之后,阴阳法王就在阴阳界里闭关自守,若论修为见识、人情练达,这位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对于当前中土的世情、朝廷的掌故,他不仅不太了然,而且兴趣缺缺。
  所以苏小子要谋反当皇帝也好,要平乱当名臣也罢,在阴阳法王心里都不重要。
  “按照前辈的说法,这中土上面还是有个玄都宫的。”
  苏彻说着伸手向头顶虚指一番。
  玄都宫,此界真正第一等的玄门大宗,也是镇压中土的大势力。
  当初的五方五帝在上古之时设立天庭,一样都要看玄都宫的脸色,更何况现在?
  佛门在中土插了一手,白鹿洞的重重计划眼看着就要一一发动。
  苏彻很好
  奇那些高高在上的一品地仙们到底在筹谋什么?
  真就一句“无为无不为”包打天下吗?
  “你的意思是?”
  阴阳法王手指轻轻一点,当即以修为隔绝了天地。
  有些话说出口来还是要避人耳目,不然那位中元何必在北极开那劳什子钟山会?
  “晚辈十分好奇,玄都宫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此间已经没有了外人,阴阳法王更是隔绝了的天地,苏彻说话也就直接了些。
  “你要借白鹿洞的手试一试?”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正是。”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道:“前辈不觉得奇怪吗?玄都宫的规矩是不许长生真人以上的力量现于中土,可佛门的饿鬼道难道是假的吗?若是说害怕长生仙人放手施为搞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可白鹿洞若是要改朝换代,人间一定又是一场大难。”
  “规矩是他们订的,可他们订的规矩现在都快变成了一张废纸。”
  苏彻不由得摇了摇头:“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玄都宫规矩的有些由来现在跟你说了也没意义,若是你留心或许能看出些端倪,到了四品步虚境界,更是能有直接的感召。”
  阴阳法王脸上难得闪过一丝赧色。
  “不过你说得试探玄都宫,倒是很重要,毕竟我们这边也有许多人不只是长生。”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比如鬼祖,比如那位空空儿。”
  鬼祖与空空儿应当是中元麾下的马仔,苏彻对这件事早有推断,不过还是想知道这位立志重现上古天庭的中元大人,手底下到底有多少力量。
  “还有别的比如。”
  阴阳法王回看苏彻,这个苏小子,现在还想着探一探那位的底。
  “中土、东海、西国、北荒、南蛮,要动便要一起动。只是你说要试探玄都宫的底线,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如他们这么横在天上,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现在就能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