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商垂着头,突然道，“我先去出去一趟，回来再跟帝君说。”
说完她起身就跑。
飞快的跑出来,江商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转身就走。
此时，易青也突然站起身,不言语的消失在原地。
……
“陆知远。”
陆家小院里,江商找到了呆坐在床上的陆知远。
小院很小,整共才三个屋子，陆知远的屋子狭长,连两张床都摆不下。
按理说，她姐姐也是大帝,待遇居然这么差。
人事果真难以常理忖度。
听见声音，女子缓缓抬头,她很快又低下头，“你来做什么？”
江商看见了她一闪而逝的杀意,沉默的走了进去,“对不起。”
陆知远：“对不起有用吗？”
她眼眶通红，嗓音沙哑。
沉默了一会，江商道,“我不该教训朝帝，这样你姐姐就不用过去了。”
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了。
如果她不想教训朝帝，陆知远就不会布置那些陷阱，不会让她姐姐去看着。
这样的话，她姐姐也许就不会死。
“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她话刚说完，一个拳头就打到了她脸上。
陆知远嘶吼道，“你该死！”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她眼泪喷涌，一拳一拳的打在江商脸上。
“都是你！”
“都是你！”
“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事了！”
她虽然看起来文弱，身手却非常好，招招致命。
即使她没有动用灵力，江商也疼的钻心。
一拳正中心窝，江商终究没忍住闷哼出声。
仿佛被激怒一般，陆知远下手更加狂暴。
她好像很擅长折磨人，不致命，却足够痛。
江商默默忍着，实在疼的受不了就咬舌头，不一会儿便满嘴血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商也没有时间概念，等她回过神，就看见陆知远坐在地上，目光空洞洞的看着地面。
江商缓缓坐起身，缓了好一会，身上的痛苦才稍微缓了过来。
她声音有些低哑，“对不起。”
陆知远仿佛被惊醒，背对着江商，她低垂着眼眸，“我真想杀了你。”
“真想杀了你。”
她说了两遍，江商能感受的到她语气的认真。
江商没开口，陆知远继续道，“可是我不敢。”
“江商，你说世上怎能有如此事？”她猛然回过头，眼睛通红，“你能一生顺遂，在家是天潢贵胄，一入学就是太学，轻而易举成为大家的宠儿。”
“你有祭酒，有师尊，有晨星帝君，”陆知远道，“可是我们呢？”
“为了不做低等杂役的活，我拼命读书，拼命交朋友，拼命算计，”她哽咽道，“我不喜欢交朋友的，江商。”
“好不容易助她登帝，我也考上太学，眼看着就要变好了，虽然她的精神有了问题，但是希望并未断绝。”
“我很努力了，江商，”陆知远声音哽咽，“我真的很努力了，很努力了。”
“我以为我只要努力总会好的，江商，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只是想和她一起过好日子，就像普通姐妹那样。”
“怎么就那么难？”陆知远道，“怎么就那么难？”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羡慕你从来都不用经历这些，羡慕你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江商别她抓着领子，看见她狰狞的模样，眼神有些茫然，只是喃喃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说，为什么要让她去？”
“如果我再警惕一点，如果我不那么自信，如果我……”
陆知远流着泪，跌坐回去，“我明明知道那是黄帝和诸帝的博弈，我怎么敢插手？”
“如果我能多考虑一步，多想一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江商终于回过神，“不是你的错，是我。”
“如果我不那么自信，不想借黄帝为刀，就不会这样了。”
“我的命……”江商咬咬牙道，“如果我输了她，命就交给你好了。”
“我只需要让生之花造个后代邮寄回去就行了。”
“我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
“到时候你要杀要剐，都没问题。”
陆知远冷呵一声，“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我姐姐能复活吗？”
江商咬了咬牙，“可是我可以帮你复仇。”
“这事明显跟宸帝脱不了干系，你姐姐好好的为什么攻击许帝？”
“还有她最后是不是另一个人格被放出来了？”江商道，“好好的她会失控吗？”
陆知远幽幽的看着她，“报仇，你愿意杀你师姐吗？”
江商嘴唇微动，“我师姐应当是被宸帝利用……”
想了想，江商承诺道，“等我日后变强，我就……想办法复活你姐姐。”
“魂飞魄散也能复活吗？”陆知远眸光陡然亮起。
“应该……可以。”江商不敢把话说死。
事实上，她准备以后好好想办法，看看能否立大功，再想方设法付出代价，请求天皇的帮助。
当然，如果她以后有机会自己登皇，那就更好了。
陆知远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却也终究没说什么。
如果真有可能复活的话，跟着江商明显比她自己想办法容易。
她没说假话，她是真的羡慕江商。
仿佛突然找到了方法，江商精神陡然一亮。
不是死，不是诀别，她能的，她能复活陆夏的，肯定能。
“回去吧，”江商道，“回去再说。”
至于回去怎么说，她还没想好。
还有个三堂会审等着她呢！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背影，陆知远心情复杂。
……
很快飞上天空之殿，广场上空无一人。
平时没事的时候，大家都是放假的。
走到院门前，江商有些踌躇。
但是陆知远就在背后，她也不好意思被她看出来，只得故作镇定的走了进去。
此时，凑巧路过的尚书令正好看见了她的踌躇，眉心紧蹙。
不行，晨帝不行。
她家陛下以前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被她们养的越来越柔弱了。
再这样下去，她家陛下就要被养废掉了。
得想想办法！
……
院中，小桌子上静静坐着三个女人。
三人风姿各异，但是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面无表情，且都不说话。
江商最怕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了，她差点一个转身躲出去。
但是大帝都是有神识的，她就算躲出去也是自欺欺人。
走近了，江商看的更清晰了。
帝君正对着自己，表情严肃，眼眸平静，没有以往温和的笑意，。
此时她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江商抿住唇。
祭酒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她正低着头思考着什么，神情比较淡然，压迫性没那么重。
师尊是一如既往的冷峻，眼神淡漠，如今也在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江商只能强撑着镇定，其实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见她们没有开口的意思，江商主动道，“师尊，祭酒，帝君，我回来了。”
嘴唇有些干涩，说完江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见她完好无损的模样，晨星不由看了易青一眼，不是说江商被打的很惨吗？
易青却没理她，她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眼眸流光运转不停，道韵四溢。
见两人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晨星懂了。
又要她开口呗。
也不知道到底谁是江商师尊？
虽然心中抱怨，晨星还是严肃的开口道，“说说清楚。”
江商额头都冒汗了，听见帝君说话总算松了口气。
最怕大家都不说话了!
帝君声音平稳，看起来不像很生气的样子。
但是也说不准，帝君城府比较深，表现的平静也可能心里正生着气呢。
“事情是这样的……”
江商没有丝毫虚饰，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给说了出来。
说完，她道，“请师尊责罚。”
冥帝眼皮一抬，“责罚你什么？”
“责罚商自行其事，不知天高地厚，结果晾成悲剧。”
冥帝：“你还是为了我们报仇呢，我们怎么好责罚你？”
“师尊……”江商垂着头，被她堵的难受，但是又无法辩解，谁让她自行其是的？
“是商的错。”她抿着唇道。
本来并不想扮白脸的晨星有点听不下去，她瞪了冥帝一眼，“说话这么难听做什么？”
冥帝：“……”
晨星没看冥帝，而是看着江商道，“虽然你是好心，但是自行其事，我和你师尊很不高兴。”
江商垂着头，低声道，“商知晓。”
晨星：“我猜就算我们这次说你，你下次该这么干的时候还是会这么干。”
江商抿着唇不说话。
“子修，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晨星声音温和，“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在这次事情中涨点记性，你做不到不犯错，但是可以做到不二过，子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商本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被陆知远打，被帝君她们骂，她都能接受。
可是她真的不是坏心，她只恨自己无能，被人算计，连累别人。
可是当真听见帝君温柔的声音，她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帝君……”
冥帝终究叹了口气，缓缓端起杯子，微抿不语。
“你这次的事情，不好善后，”晨星道，“冥可以叫许橙来道个歉，但是偿命是不可能的。”
“那个小家伙心性比你还麻烦，恐怕不会接受这个决定。”
“你追上去怎么说的？”
“帮她报仇，”江商偷偷眨了眨眼，蒸发水分，低声道，“我觉得师姐应当是被利用了，很可能是宸帝。”
迟疑了一会，江商小声道，“帝君如果我以后立大功的话，有可能有机会请天皇阁下帮忙复活吗？”
至于自己登皇什么的，江商难以启齿。
她用词谨慎又小心，晨星明白她的顾虑，想了想道，“你别看她现在一个接一个的复活，其实这事并不容易。”
见江商眼神失落，她又慢吞吞的补充道，“但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功劳嘛……”
江商眼睛瞬间雪亮，“我可以！”
冥帝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江商见此默默的收敛了表情。
师尊要帮她善后，要说服许帝道歉，按师姐的地位，恐怕就算愿意，心里也是不情愿的。
对此，江商实在没什么底气，只得愧疚的喊道，“师尊，都是商的错……”
“好了，”晨星打断道，“易青，你看了这么久，看出来什么没有？”
“你家祭酒为了你到现在道韵都没断过，”晨星没好气道，“下次做事还敢不敢这么莽撞了？”
易青缓缓睁开眼，沉默了一下，“这事还真不能怪她。”
晨星：“怎么说？”
易青揉了揉太阳穴，整理了一下语句，道，“我发现了命运大道的一个新应用。”
晨星：“？”
“当多个命运大帝聚在一起，可以合力搅乱命运长河，让我看不清事情。”
晨星：“那你到底看出来了没有？”
易青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的道，“只理清楚了一点，给我时间早晚把它摸透。”
“我说不能怪她，至少不能全怪她。”易青道，“一群命运大帝代表着什么？”
“我能想到的就是多方势力下场，且易家那群人肯定下场了。”易青语气笃定。
“她们的作风我知道，无利不起早，如今已经托庇北域杨仪，理论上是不会在风口浪尖下场的，”她道，“除非她们的新主子要求。”
冥帝眼神发冷，“果然跟她有关。”
易青转过头看向江商，眼神没有笑意，“这事本身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黄帝与宸帝只是明面上的，其他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出手，”易青神情有些冷，“你只知道表面上的一点情况，就敢大着胆子下场，还拿黄帝当刀？”
“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不过是仗着你师尊和师姐的关系，自诩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事，对不对？”
江商脸色发白，咬着唇道，“对。”
晨星：“好了，已经说过了，我相信她自己也明白。”
江商死死的抿着唇，倔强的看着祭酒。
易青看了她一眼，“你以前的谨慎小心呢？”
“现在全变成了狐假虎威，连事前调查都不做了，还好意思委屈？”
江商死死的抿着嘴，“祭酒说的是。”
其实她是相信了陆知远的调查，但是没想那么多却是事实。
她本该想到的，黄帝这种巨无霸做事，怎么可能没有其他人闻风而动。
比如本该去北域就职的宸帝不就出手了。
只是……她是真的想给祭酒报仇。
她不想伤害了祭酒，伤害了帝君的人，随随便便的就被放过。
她不愿意。
她做错了，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祭酒的冷眼，明知道她是在教训自己该谨慎，但是江商还是很难受。
尤其是那句狐假虎威，如朝帝的人所说，她江商如果不是仗着师尊祭酒，她算个什么东西？
虽然垂着头可是易青岂能看不见？
易青看她眼睛都红了，下意识看向晨星。
小家伙就是软绵绵的说不得，稍微说重一点就要哭鼻子。
见易青的眼神，晨星十分无语，站起身拉过江商，“子修过来，别理她。”
易青松了口气，继续道，“黄帝她们博弈，已经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我们，偏你要凑上去。”
“这叫什么？按那个游戏的说法，这叫千里送人头……”
晨星：“……你少说两句。”
不尊重她的劳动成果，子修眼眶又红了。
易青撇了撇嘴，“不过，你输得不冤，对方那么多命运大帝，而且还是有心算无心，又有现任黑帝出手，你能活着站在这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这不是你自己的功劳，是你师尊，是晨星，是我，如果只有你……”
“我知道我没用……”江商忍不住道，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的表情，一头埋入晨星的肩膀，强忍着哽咽道。
易青：“……”
晨星轻轻拍着她的背，“子修不哭……”
易青接受到了她眼神的杀气，然后发现冥的眼神也在谴责，默默的叹了口气，“你们就会宠，人都快宠废了。”
晨星剜了她一眼，“给你教你就能教好？”
易青：“……我看到的消息，杨仪跟荀央博弈只会越来越激烈，至于具体的事情，我会在后面好好理一理，理顺了再告诉你们。”
说完她站起身，瞥了江商一眼，“我回屋了。”
“你拉我干嘛？”
晨星把江商转到她怀里，朝江商眨了眨眼，“自己做的孽自己解决。”
易青：“……”
小家伙真能哭，她感觉领口已经湿了。
江商闻着祭酒的气息，心中的委屈瞬间爆发，“祭酒……我真不是故意的……”
听着她哽咽的语气，易青终究没法硬下心，只得反手抱住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要警惕一点了，天天被你师尊帝君宠着，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你多久没问过我符印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祭酒……”
晨星已经与冥帝走到了院外，看见广场边上吹风的陆知远。
想起江商的介绍，她眼神柔软了些，“知远。”
陆知远茫然回头，就见青衫女子站在她身后。
女子容颜柔和，语气也很轻柔，是晨星帝君。
可是仔细看去，她看见了女子眼中未曾掩藏的同情。
她想痛斥她，告诉她自己不需要别人同情。
可是，她又担心。
这样会不会让晨星帝君觉得她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可是……
就这么犹豫着，她就没来得及说。
晨星：“子修与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你姐姐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她道，“需要我把陆家保下来吗？”
陆知远瞬间冷声道，“不需要！”
晨星有些微微的惊讶，“那好，我有一些想法，想征求你的意见。”她微笑道，“不若边走边说。”
说完她示意陆知远跟着自己走。
陆知远没动，垂着眸不说话了。
见她不动，晨星也不恼，“那就在这儿说吧。”
“易青你知道吗？”
“她从命运长河里看见，你姐姐是被宸帝陷害，才会有此一劫。”
“许帝也不是故意的，冥稍后会让她来跟你道歉，”顿了顿，晨星见她陡然紧握的拳头，笑了笑，“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
“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怎么复活的，”她道，“江商犯此错，追悔莫及，她已经将复活你姐姐作为自己的目标，她天赋卓绝，只是如今还有点稚嫩而已，你大可相信她。”
陆知远心中讥讽。
就知道会这样，呵。
可是听着她话里话外对江商的回护，她又忍不住羡慕。
人与人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不用回头，陆知远也知道冥帝正闲散的吊在后面，说不定还在打量她的反应。
陆知远把情绪都压在心底，面上只是沉默，“是，帝君。”
见她这模样，晨星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抵还是不愿意的。
但是，她不急，慢慢来。
“不管怎么说，你如今也算无处可去了，”晨星道，“不若先跟着我吧。”
陆知远知道自己该拒绝这种施舍，可是她又一次沉默了。
晨星见她始终不说话，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合适，你好好休息，到时候我会子修去看你。”
陆知远知道自己该告退了，“诺。”
说完她果断转身离去。
等她离开，冥帝才缓缓走来，“我以为你会收她为徒。”
晨星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凝重，“这孩子心思很重，可能是成长环境的问题。”
“她不像子修，子修虽然无父无母，但是小时候没吃过苦，受尽宠爱，有的时候会有小毛病，但是本性是纯良的。”
“但是她……”晨星微叹，“我没把握纠正她的想法。”
“如果收她为徒，她死心眼要杀许橙，你我该如何相处？”
冥帝沉默，“江子修，等这事过了，我一定带她出去好好操练一顿。”
看着她煞气四溢的模样，晨星暗笑。
易青也好意思说。
宠岂是她一个人宠？
……
易青指着自己的衣领，面无表情道，“你看看，你看看。”
“小花猫，你怎么这么爱哭？”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我写了一天。
终于可以出去拿快递，最近雨多的我做梦都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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