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重返瓦洛兰 > 132点燃心中的火焰
  时光仿佛一面镜子,镜中总有似曾相识。
  
  彼时里托站在门口轻叹,矮身放下一袋钱转身离去。
  
  在客观的角度下,窗外他的背影佝偻得像条老狗。
  
  此时池染呆立原地,恍若没有生命的雕塑。
  
  在主观的角度下,他似乎感觉到了那男人一声轻叹所蕴含的重量。
  
  拒绝吧,对,直接拒绝就可以了,就算我再怎么可怜这对母女,但要求我去自杀这种事情,拒绝才是合理的吧?
  
  做不到,很简单,就是做不到。
  
  可既然是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会‘想’呢?
  
  为什么我明明必须拒绝,却又‘不想’拒绝呢?
  
  这种左右为难的感觉究竟是为何?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无论是阿卡丽还是缇娜卡,我对她们仁至义尽。
  
  可内心……为什么不安呢?
  
  我为什么会有局促的愧疚呢?——
  
  脑海中,有许多画面在流转。
  
  前世、今生。
  
  两段人生加起来并不长,可蓦然回首,我似乎看到了许多事情,经历了许多事情。
  
  那些事情总是极少开心,极少圆满,甚至于在那些最后的时间里,我看到的统统都是残缺与遗憾。
  
  心怀绝望,所以看不到光明。
  
  可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我什么都不明白,我所处的境地没有任何不同。
  
  可我傻乎乎的笑对一切,一切也就傻乎乎的拥抱我。
  
  是什么东西改变了我?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每当我要回忆,却发现一片空白,只有模糊的场景和零星的面孔。
  
  这感觉让我难受。
  
  为什么我明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却如此违心而懊恼呢?
  
  在很久之前,收获赞扬,我会窃喜偷笑。
  
  在很久之前,赢得比赛,我会热泪盈眶。
  
  在很久之前,苦痛降临,我不甘而悲伤。
  
  可从何时起,我已经司空见惯了呢?
  
  可从何时起?我已经麻木不仁了呢?
  
  可从何时起?我把这一切当做了生活中的必需品默默接受呢?
  
  ‘我做不到’
  
  这四个字又从何时起成为了理由呢?
  
  记忆中有人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有想要做的事情,别去考虑可能性,因为道理就是这样——但凡你想的事情,都是不可能的。”
  
  那似乎是我的母亲,她让我又爱又恨。
  
  是她改变了我?
  
  不,不是。
  
  是身边的一切改变了我,我成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讨厌的人。
  
  猜忌、质疑、恐惧、自私、贪婪……
  
  它们浸染了我,被我奉为人生的信条——然后我以此浸染他人。
  
  ——
  
  缇娜卡看到的那束光在逐渐黯淡。
  
  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个人——他嘴上枪炮齐鸣,可仍旧和所有那些死在暗影之镰下的人一样。
  
  刽子手见过最多的死状,没有人甘愿接受它。
  
  经书上说活人是群聚的社会性生物,只有死人才是沉默而冰冷的。
  
  但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何必难为他呢?这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缇娜卡苦笑着摇头,她期待的奇迹不会降临,也从未降临。
  
  “你走吧,回因古雷布去吧。”
  
  她无力的叹气,然后那少年似乎是得到了解放,他抬起头——刹那间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眼中有火,自心而发。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的女儿么?”
  
  缇娜卡愣愣的看着那双眼,以至于忘了回答——那样充满了桀骜的双眼她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但这个少年……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这是个老于事故的滑头,他死气沉沉。
  
  “因为我不喜欢遗憾,不管是我的还是别人的!”
  
  那声音掷地铿锵,如钢似铁。
  
  他踩着母亲流下的血,走到那个匿身于黑暗的女人跟前。
  
  “我一直觉得,人活着开心就好,不需要什么理由,不需要什么意义,只要开心就好。”
  
  蹲身,探手——他抓住了女人握剑的手,然后把那手指一根根掰开。
  
  “但是现在,我不开心。”
  
  湛蓝剑光氤氲蒸腾,宛若死灰中的余烬复燃。
  
  第二次手握耀光的感觉很好,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我只能保证我会追上她,但能不能坚持一刻钟,我不知道。”
  
  他转身走向更深的黑暗,长弓落地化作披甲猛兽,跨上猛兽背脊的人成为了骑士。
  
  不,向黑暗冲锋的人,才算骑士。
  
  缇娜卡瞠目,眼前这一幕很熟悉,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谢,谢谢你。”
  
  她朝着黑暗中的背影大喊。
  
  那少年的回答自远处传来: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在普雷希典说的话么?”
  
  “她该手捧鲜花笑得纯真无暇,所以……我要给她新的命运!”
  
  ——
  
  新月之华,昏暗而冰冷,海姆格在月华下奔腾。
  
  荒芜的火烧原上没有草木,掠树妖飞扬的四蹄扯起了尘烟——但在这迷离的夜色中,没有人能看见伏在它背上的少年。
  
  唯独那柄湛蓝的法剑,它被握在少年的手中,光芒四射。
  
  就像是暴风雨中孤立的灯塔——我在这里,我来了。
  
  对,我来了。
  
  在那个漆黑的地宫中,我终于记起了当初答应缇娜卡照顾阿卡丽的理由。
  
  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她,更不是因为她曾在我手中无数次超神。
  
  而是因为那个纯洁的小女孩儿,代表着某种我追寻了一辈子,甚至为之赴死的东西。
  
  尽管我从未得到它,甚至从未靠近过它。
  
  然后我抱怨,然后我灰心,然后我自暴自弃……
  
  最后我将世间千般苦噩归咎于世事不公。
  
  可我仍旧是我。
  
  汉娜改变了我很多,可我仍旧是我。
  
  我是一个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的人。
  
  我是一个面对绝壁非要一头撞上去的人。
  
  我的人生充满了遗憾,我赴死的人生充满了遗憾,我全部的人生充满了遗憾!
  
  那些遗憾让人无力而悲哀,你只有默默的看着,默默的接受。
  
  但我……不想接受!也不想看着!
  
  我想让所有人听到,我的呐喊声!我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我没死,我还活着!
  
  ‘人活着就是苟且于世,但我绝不听命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