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解释绮罗在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周遭世界中的唯一一个“人类”时,她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她以为她大概会惊讶到叫出声来,大呼这个世界未免过分魔幻了一点,说不定还会觉得一定是自己在毫无察觉的时候步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动物世界,就像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那样。
  然而事实证明,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那么的震惊,不过也根本不冷静,哪怕早已经有“中也变成羊”和“狼拜访了我家”这两个颇让人震惊的事实在前,她还是觉得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确实。怎么可能会有人面对着这样一个荒诞离奇的世界而不产生任何激动且尖锐的情绪呢?
  绮罗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很想用力揪一下,让痛感唤醒理智——要是能就这么顺势从眼下这糟糕的现状中脱身的话,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绮罗很清楚,这种愚蠢的办法不过是自我安慰的逃避手段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切实的作用。她也知道,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她并不需要其他任何笨拙的手段让自己把这个事实重温一遍。
  但尽管心里无比有数,绮罗还是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消化着这个奇幻的动物世界给她带来的冲击。
  如果不是身后响起了小女孩清脆的话语声,她大概还需要再冷静一会儿才能彻底接受这个事实吧。
  “现在横滨的所有人都变成动物了哟。”
  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她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值得令人感到担忧的问题。
  绮罗回头,才发现爱丽丝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背后,绮罗好像完全都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也不曾觉察到她的存在,知道此刻她出声与自己说话。
  如同每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一样,爱丽丝轻快地小跳了一下,跃到了花坛的边沿,调皮似的沿着边沿狭窄的石条慢悠悠往前走,裙摆拂过花坛里的月季。
  这丛欧洲月季长得有些太茂盛了,枝条几乎快伸出了花坛。爱丽丝看起来似乎不太介意这身精致的红色洋装被月季枝剐蹭到,只是这些枝条还是有些太碍事了。原本踩着石条前进就已经很难保持平衡了,再加上月季枝条的阻碍,爱丽丝的脚步更是晃晃悠悠的。
  有好几次,绮罗都以为她要从花坛的边缘摔下来了,可每一次她都能重新稳稳当当地找准平衡,还会抿唇笑着瞄绮罗一眼,像是藏着几分狡黠与得意。
  沿着花坛的边缘,一直走到绮罗的身旁,爱丽丝这才停住脚步,轻巧地跳到地上,红色的大裙摆与金色的长发也随之轻轻抖动了一下。
  “咦,你好像很冷静的样子嘛?全横滨的人都变成动物了耶!”爱丽丝好像是在说着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是不是也变成动物了,反正现在横滨这地方已经变成了野兽遍地跑的动物园。看,就连林太郎也变成狼了。真好笑。但最好笑的应该是,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变成狼了,也不觉得其他人有什么不对劲。”
  她捂嘴偷笑着,歪了歪脑袋,那双色泽与中也很相似的宝石般的眼眸好奇地将绮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话说起来,你怎么没有变呢?”她沮丧地耷拉着嘴角,话语的尾音被拖得长长的,“真奇怪哦——”
  爱丽丝的语气完全是孩子气般的娇嗔,但说出的话语却并没有那么像是个孩子。
  绮罗低下头,避开爱丽丝的视线,继续在通讯录中寻找小可的名字。
  “你也没有变成动物,不是吗?”绮罗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而且,你眼里的大家都是动物。”
  就是因为眼中所看到的是动物,所以才会感到惊讶。而对于那些已经变成了动物的大家的眼中,所看到的彼此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呢?绮罗猜不出答案,也不怎么能想象得出来。不过,他们似乎不觉得这个诡异的动物世界有哪里不正常,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而对于绮罗的反问,爱丽丝没有觉得多么意外,还狡黠地眨了眨眼,坦然道:“我当然不会变啦。只有林太郎才能让我变来变去。不过我知道,他肯定是不会把我变成动物的,毕竟他是个恶心的萝莉控嘛——就算现在变成了大黑狗,他也是个萝莉控!”
  能把威风凛凛一看就首领气质十足的狼称作是“大黑狗”,大概也就只有爱丽丝有资格做出这种事了。
  幸好黑狗先生森鸥外本人并不在这里,否则他一定会做出相当可怕举动吧……比如像是一把抱住爱丽丝并且兴奋地说出“没错我愿意当小爱丽丝酱的狗!”之类的过激发言。
  对于森鸥外此人完全不了解的绮罗,倒是想不到这一层,不过还是对他的萝莉控身份有点惊讶。
  本来他就不觉得爱丽丝和黑狼模样的森鸥外有任何相似,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绝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暂且先把萝莉控首领的这回事放在一旁搁置不谈,关于爱丽丝,绮罗有一件事很想问。
  或许这能够为这荒唐的现实提供一个解答吧。
  “爱丽丝,你……”
  ——咕啊!
  尖锐的叫声在头顶响起,沙哑的鸟鸣音被拖得长长的,打断了绮罗的话语。
  爱丽丝的视线被这只聒噪的鸟吸引了过去,绮罗也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那声鸣叫分明是乌鸦的声音,可绮罗并没有找到乌鸦的踪迹,仅有一道浅金的残影飞快地从绮罗视野的边界掠过,她看清了那是一只金色的鸟飞过时留下的轨迹。
  现实世界中,真的有金色羽毛的鸟吗?
  在意识到那是鸟留下的残影的那一刻,绮罗居然忍不住开始思索起了这个无聊的问题。她似乎从没有见过这般色泽的鸟,哪怕是在动物园里也不曾看到。
  那是纯粹的金色,纯粹到仿佛像是能够折射出日光的色彩,哪怕它只在绮罗的视线之中停留了短短的一小会儿而已,鲜艳的羽毛依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奇怪的鸟。
  绮罗暗自想着,收回目光。她慢慢吞吞地伏低身子,抬眸看着爱丽丝,扬起温柔的笑容。
  “爱丽丝,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呢?”
  不是“谁”,而是“什么”。
  “不可以哦。我为什么非要告诉你不可呢?”
  意料之中的拒绝,绮罗并不觉得很意外。她依旧笑眯眯的,想要摸摸爱丽丝的金色小脑袋,可又觉得对并不熟悉的孩子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未免太突兀了一点,也许会吓到她。
  就算爱丽丝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轻易就会受到惊吓的小孩,绮罗也不太希望她因为这个动作而对自己心生隔阂。但她已经伸出了手,就这么悻悻收回,未免显得太过尴尬了一点。她顺势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啪”一声。
  “因为好孩子都是有问必答的呀。”绮罗眨了眨眼,以哄小孩的口吻说,“不是吗,爱丽丝?”
  “但我可不是什么好孩子。”
  又碰壁了。
  绮罗很想安慰自己,这个回答她也已经料到了,可还是难免产生了挫败感。
  看来她真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啊……难道是和二年级的江户川同学一样的小神童吗?
  暗戳戳地这么想着的绮罗,鼓起劲重新振作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吗?那么就……”她合起手掌,可怜兮兮地皱着眉头,“可不可以解答我的这个小小疑惑呀?”
  “你这算是在求我吗?”
  爱丽丝的表情略微松动了一些。绮罗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用力点点头,皱着脸显得更可怜了。
  “嗯,没错!求求啦!”
  爱丽丝发出一声轻哼,一瞬间表情又恢复到了刚才的模样,双手交叉这环抱在胸前,像个小大人似的老练地说:“只有这点,还远远不够哦。”
  看来,绮罗是要被敲诈了。
  不过被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敲诈,绮罗心里也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觉得挺有趣的。
  她垂下手,也像爱丽丝那样抱着手臂:“那爱丽丝还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实际一点的东西。”
  这是爱丽丝同学深思熟虑后给出的回答,但还是太过抽象了一点。
  “实际一点的吗?比如说?”
  “比如……比如你待会儿准备去买的东西。”
  “哦——”
  绮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想要蛋糕啊。
  “我明白了,那我们一起去买蛋糕吧,好不好?”这下绮罗总算是可以放心地摸摸爱丽丝的小脑袋了,“你想买什么都可以。唔……不过,你出来找我之前,有没有对黑狼……啊不是,我是说,你有没有和森先生说你出门是来找我的?”
  绮罗心里隐约已经感觉到爱丽丝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子了,可她看起来确实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以至于绮罗总忍不住以长辈的心态对待她。还好以爱丽丝的反应看来,并不是很讨厌她的大人语气,但她也不想回答这个笨笨的问题,直接无视了。
  “既然你都求我了,还愿意给我买蛋糕,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好了。这种事情,告诉你应该没有关系。”
  她扬起满足的笑容,微微扬着下巴,坦然道。
  “我是林太郎的异能——人形的异能。所以,这场奇奇怪怪的‘灾难’没有把我波及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
  绮罗明白了,虽然她对异能和异能者可谓是一点都不了解。
  但既然丈夫连重力都能操控,恨不得把牛顿气到踢飞棺材板,那么人形异能的存在,也是很合理的嘛。
  人形异能依然保持着人类的姿态,而且邻居家的宠物也依然是动物的模样,没有奇形怪状的人类。这么看来,应该是只有人类变成了动物而已。
  会不会她其实也变成了动物,只是她仅仅看到了他人的异样,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呢……哦不对,爱丽丝明明在几分钟之前才刚刚疑惑过没什么她没有变成动物。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她才没有当局者迷。
  绮罗松了一口气。不过紧绷的神经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放松,就听到爱丽丝问:
  “话说起来……你又是什么呢,中原君的夫人?”
  这句好奇的询问让绮罗更加坚定自己还是人的自信了。她对爱丽丝笑了一下,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而已。”
  “骗人。你才不普通呢。”爱丽丝果断地说,“会说谎的大人都是烂人哦!”
  “没有骗你。”绮罗自觉自己并没有在说谎,“我的确很普通。”
  不管别人怎么说,哪怕事实确实是她并不平庸,她也只会觉得自己很普通。
  有多么普通呢?不过只是一个不情不愿地重操旧业、且根本无法预见自己的未来会变成怎般模样的、渺小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绮罗才会坦然地说自己并没有说谎,因为她的确认为她说出的并不是什么谎言。
  爱丽丝懒得与绮罗纠结这种问题,毕竟她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她只是轻声地嘟哝了一句什么,绮罗并没能听清,还来不及反问,爱丽丝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肉嘟嘟的可爱小短腿走起路来倒是飞快。
  “快走吧。要是再磨蹭下去,蛋糕都要卖光了。”
  “那倒也不至于吧,蛋糕总是随时都可以买到的。”绮罗加快脚步,追上了爱丽丝,向她伸出手,“要牵我的手吗?”
  爱丽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指尖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既没有发出不太开心的哼声,表情中似乎也看不到太多的期待,只是默默地挪开了视线,依然自顾自地走着,看来是并不想牵着绮罗的手一起走。
  一群戴着黄色渔夫帽的小兔子从她们的身边蹦跶着跑过,灵巧地钻过鸵鸟与狮子的脚下,踩着倒计时的绿灯与斑马线的白块过了马路。汽车依然疾驰在马路上,哪怕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一只小小的根本不可能踩到油门的毛绒绒动物。哪怕是巨兽也可以挤进小小的电话亭里,真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把自己塞进这样一个小小长方体之中的。
  但这个荒诞的动物世界以荒诞的准则继续履行着人类社会的日常。在这座仿佛像是被动物夺去了治理权的、以“魔都”为名的城市里,没有谁会觉得彼此不太对劲,也没有谁对“与众不同”的爱丽丝和绮罗,但绮罗却忍不住每走一步便四下张望。
  她不是在看动物们。她只是想要寻找到与她一样的“人”而已。很可惜,她没能在这方面找到任何的共鸣。
  “话说起来,现在你家里只有林太郎和中也两个人在哦。”
  走在前面的爱丽丝回过头,忽然说起了这件事。起初绮罗还有点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而后才听到她说:
  “你不怕‘狼’把‘羊’吃掉吗?”
  的确,狼吃掉羊是童话故事中常见的桥段,放进现实情况中当然也毫不违和。
  绮罗没好意思告诉爱丽丝,其实这种可能性她也想过。但她不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也并非一直都在紧张着“狼吃羊”是否会在她的家中发生。
  事实上,在第一眼见到森鸥外——确切地应该说是森黑狼时——她就产生了这样的担忧,不过这份心情很快就被“原来除了中也以外还存在着其他会说话的动物那么看来这只狼本质上也只是人类吧”的想法冲淡了。
  至于现在,看到周遭全部都是人模人样的动物,她好像更放心了。她想,血腥的杀戮应该不会光明正大地发生吧。
  她轻轻摇头,对爱丽丝说:“我没有多想这种事。”
  这实在是让爱丽丝失望的答案,听得她的嘴角都不自觉地耷拉下来了。
  “我觉得你还是多想一点比较好。”
  “多想太累人了,会让我很疲惫的。”
  现在她需要想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而她所想的,当然是与这现实有关的一切。
  如果世界变成了这样当真是因为她的魔力在作祟,那么她应该能够感觉到什么才对。比如像是前两次那样,只要当她靠近散落的魔力时,她就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不是具象化的“听到”或者是“看到”,而是像直觉那样,就连心绪也会因为逐渐向它靠近而感到紧张。
  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一切都是那么的疏松平常,没有一刻是奇怪的。哪怕是在与小羊中也面对面的几秒钟之前,她也没有产生任何异样的感觉。
  “……好麻烦。”
  她轻轻叹气,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更烦恼的事应该是,现在大概只有她没有化身为兽——身为人形异能的爱丽丝属于意外情况,暂且就先不把她算进去了。
  如此一来,这种荒诞的现实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她害得这座城市变成了超大型动物园。倘若这确实和她有关,那么她的确有义务让一切都恢复正常,哪怕她现在毫无头绪。可就算此刻发生的所有事都和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身为唯一一个没有变成动物的人类,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当个救世主,她也好像有义务必须做点什么才行了。
  强行被赋予的职责,这种事她最讨厌了,可又难以推开。
  抽空去找小可和月商量一下吧,眼下只有他们最容易联系到了。说不定他们能给点建设性的意见。
  其实绮罗真的很想立刻就冲到友枝镇的娘家,把想都不用想肯定在玩游戏的可鲁贝洛斯拽出来,但考虑到还要去买爱丽丝的“贿赂品”,就只能把这事先搁置一下了。
  不过,明明应该是她带爱丽丝买蛋糕,可走着走着,倒好像是爱丽丝在引路了。绮罗倒是无所谓,她甚至还在为“不用纠结去哪一家店”以及“不用担心爱丽丝会不会不喜欢某家店的蛋糕”而感到窃喜呢。
  踏着轻快步伐的爱丽丝停在了一家深色招牌的面包房前,这家店绮罗之前还从没有来过。弥漫在空气中的面包香气并没有多么浓雾,不过保温架上倒是琳琅满目地放了各式各样的面包和蛋糕,还有一些传统的粗点心。
  胖乎乎的黑熊店员站在柜台后方,笑着问她们想要什么。爱丽丝似乎并没有听到店员的这句询问。
  她的脸几乎都快要贴到玻璃上了,目光在每一个诱人的蛋糕上都停留了好久,这般期待的神情,就算是她说出“这些我全部都要!”之类的夸张话语,绮罗都不会觉得惊讶。更何况,这会儿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店里的另一位仓鼠顾客吸引过去了。
  仓鼠显然来得比她们要早得多,在绮罗与爱丽丝踏进店内的时候,它已经在等待收银员小姐给它数零钱了。
  小小只的棕白色仓鼠,从背后看,完全就是圆鼓鼓毛绒绒的形状,脑袋上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小巧精致的帽子,还披着小小的格纹斗篷,爪子里却抓着硕大的一个袋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全部都是它买的粗点心,几乎是它的几十倍大了。就算是在等待结账的期间,它也在一刻不停地啃着零食,咔咔咔吃得飞快,胖乎乎的脸颊被塞得更满了。
  从店员的手里接过零钱,仓鼠先生看也不看,随意地把这几枚硬币塞进了袋子里,而后把购物袋的带子绕过脖颈,费劲地拖着满满一整袋的“战利品”往店外走,这鲜明的对比衬得它更小只了,从绮罗身旁经过时,她都不免担心不已,生怕自己会粗心地踩到它。
  以防万一,还是稍微避让一下吧。
  绮罗这么想着,可还没有往旁边迈出半步,仓鼠便停下了脚步,扬起脑袋看着她,依然在啃着点心。
  “你就算是不动也不会踩到我哟。”
  仓鼠先生一本正经如是说。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绮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嘛。”
  对于这句话,仓鼠没有给出答复,依然停在原地,眯眯眼依然看着绮罗,啃着点心的嘴当然也没有一刻停下的,
  “关于你烦恼的那件事,其实不是你的错哦。”
  把三块炸薯片一口气全部塞进了嘴里的仓鼠先生如是说。它睁开了眯着的双眼,透绿色的眸子与绮罗是同样的色泽。
  “而且就算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因为此刻还不是解决问题的时候。就是这样。”
  只留下了这么一句无比突兀的话,也不做任何的解答,仓鼠先生便拖着零食袋离开了,留下绮罗一个人独自茫然。
  ……这只仓鼠,不会是变成了动物的神棍吧?不过神棍会打扮成这副模样吗?
  绮罗一时有点想不明白了,也不确定以及是否应该参考仓鼠先生的这番奇奇怪怪的话。
  也不等她想到些什么,就被爱丽丝拽了拽衣袖。
  “我要这个!”她指着铺了厚厚一层草莓片的芝士蛋糕,“还有旁边这个蓝莓的也想要!都买吧!”
  她兴冲冲地说着,举起手,对绮罗比划了一个“二”。
  这么大的量,简直可以说是敲诈,绮罗不禁担心爱丽丝的胃是不是真的能装下这么多的东西。不过,此刻问出这种话,未免太煞风景了一点,绮罗只好收起了泛滥的关心,买下了爱丽丝想要的两个芝士蛋糕,又另买了水果挞——谁让她出门的理由是“买蛋糕”呢,不管怎么说也要以自己的名义买一个蛋糕才行嘛。
  付款结账,拎起满满装着三个蛋糕的纸袋,绮罗与爱丽丝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的不牵我的手吗?”绮罗调皮地晃了晃五指。
  “你就这么希望我牵你手吗?为什么?”
  “嗯……因为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走在一起却不牵手的话,看起来会有点奇怪。人们会觉得我不像是一个称职的大人。”
  “可现在这里没有人。这里只有动物。”
  “他们的本质也是人嘛。”
  说话间,几只猫从她们面前走过,绮罗的视线追随着它们慢悠悠的步伐看了好一会儿。
  因为这些动物的本质是人,他们的思维方式当然也和人一样,所以他们的脑海中会诞生各种各样、却彼此趋近的同质化想法。
  也就是说,他们会理所应当地觉得,没有牵着孩子的手的绮罗,不是什么称职的大人,毕竟称职又细心的成年人,才不会让孩子危险地独自走在路上呢。
  “是吗?明明现在没有谁在看着我们啊。看起来,你真的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爱丽丝的小声嘟哝听起来很像是在抱怨,可还是握住了绮罗的手,拉着她一边蹦跶一边往前走,步伐意外的还挺快,她差点像是被爱丽丝拽着往前走了。
  手拉着手回到家,森鸥外笑称她们的关系好得都让他嫉妒了。
  “小爱丽丝都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给我牵手!”他酸唧唧地说,“哎呀——我也好想和小爱丽丝手拉手回家呢!”
  “今天的牵手名额已经用光了,所以这种事林太郎你就别再想了。”
  “啊……”
  森鸥外瞬间跌入了失望的深渊,连目光都仿佛失去了光芒。他幽幽地望了绮罗一眼,竟把她吓得猛颤了一下。
  ……好可怕的男人!
  赶紧以平常的交往礼仪应对了一番,绮罗这才总算是避开了森鸥外的“杀气”。也幸好他忙碌得不行,没有再多作逗留,就带着爱丽丝与两个芝士蛋糕告辞了。
  直到送别了森鸥外,绮罗也还是没有想明白,黑手党的首领大驾光临居然是为了什么。她把这个疑惑抛给了中也,可他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我猜他是想来看看你吧。”
  “看我?”这个猜测让她更疑惑了,“我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吗?”
  中也坦坦荡荡一点头:“有啊,脸就很值得看。”
  “不要把你的庸俗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绮罗拍了一下中也的角,结果却砸得自己的手心有点疼,实在烦恼。她赶紧收回了手,决定对中也的这对弯曲的羊角敬而远之。
  “我要去准备明天的上课内容啦,不要来打扰我。”
  这么说着的绮罗,转身便钻进了书房里,还不忘小心翼翼地锁上门。
  她当然不是为了工作才独自待在书房里的——她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中也不要靠近自己的理由罢了。
  把耳朵贴在门上,绮罗屏息倾听了一会儿,确定中也的脚步声已经远得难以听见,这才飞快拨通了可鲁贝洛斯的电话。
  通话音大概只持续了几秒,便听到可鲁贝洛斯那声标志性的大阪腔的“喂?”。
  “……听我说小可!街上的人都变成动物了,而且中也还变成一只羊了!”
  绮罗真的有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可话说出口,还是充满了分外激动的情绪。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严重了,她实在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
  “啊?你在说什么羊不羊的?”
  电话那头交杂着突突突哒哒哒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可鲁贝洛斯这是在征战沙场——游戏里的沙场——以至于连说话的语气也满是心不在焉。
  “你是要买羊羹给我吃吗?”
  看来它是完全没有认真听,所以才给出了这么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听得绮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尤其是可鲁贝洛斯话中的那句“羊羹”,更让她语塞了。
  没错,绮罗确实知道羊羹只是一道甜品而已,和羊这种动物本身完全没有关系,可在听到可鲁贝洛斯的这句反问之后,还是忍不住想到了毛绒绒的可爱中也,越想便越觉得“吃羊羹”是一个可怕的词。
  “小可,我没打算给你买羊羹。你先好好听我说,……”
  “哎呀先等等啦小绮,我现在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又是一阵突突突哒哒哒,差点盖住了可鲁贝洛斯的声音,“嗯……再过半个小时竞技场就要关了,有什么事,你到时候再来和我说吧!就这样!”
  嘟——
  电话被挂断了。
  绮罗默默放下手机,决心在下一次可鲁贝洛斯提起“长辈威严”之类的词的时候,狠狠地怼他一番。
  既然封印兽不靠谱,那么接下来还是找那位更加靠谱的……
  “绮罗!”
  窗户处传来熟悉的声音。绮罗想要找的那个人,恰巧就出现在了窗外。
  绮罗小跑到窗边,用力拉开了窗,总觉得见到他就好像等同于自己已经得救了。
  “月先生!我正好有事要和您说呢!”
  “我知道。是动物的事吗?”
  “没错。是您注意到的吗,还是雪兔叔发现的?”
  “不,月城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月努力把翅膀挤过窗框,“是桃矢发现周围有些人变成了动物。”
  与横滨的情况类似,但桃矢与雪兔所居住的千叶稍许好一些,只是“一部分”人变成了动物而已。但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不觉得哪里有不对劲,除了桃矢之外。
  “这里的情况最严重,我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月的视线扫过窗外的街市,“再远一点的地方,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依然很正常。我感知不到任何异常的魔力。”
  绮罗抿了抿唇。
  “我也是……照您这么说,似乎这场‘灾难’是以横滨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的吧。”
  越扩散,效果便就越弱。
  那么,对于根本没有被影响的那些人来说,他们所看到的横滨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不敢去想。
  绮罗头好痛。她抱着脑袋,好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该怎么办啊……这到底是因我而起的事故吗?我究竟……”
  “别想太多。”月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你太累了,今晚先休息一下吧,暂且不要想这件事了。”
  “……不行!”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给出了拒绝,急匆匆地说着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之类的话。月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道:
  “虽然现状很不可思议,但是世界还在运转。只是休息一晚而已,没有关系——你现在需要休息。”
  “可……”
  “我今晚会留在横滨。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告诉你。”他轻轻抚摸着绮罗的额头,“放心。”
  “……好吧。麻烦您了。”
  绮罗没有再继续执着了。她也知道,自己需要静静地休息一会儿。这不只是为了整理思绪,也是让紧绷的思绪放松。
  尽管对此心知肚明,绮罗还是觉得自己的神经被扯得紧紧的,直到深夜她已然难以入眠,就算闭上眼,也感觉不到沉沉的睡意。
  她抱着小羊中也,一只接着一只数羊,迫使疲惫的身躯沉入睡眠,然而大脑似乎还带着几分清醒,清醒到她甚至能够意识到以及正在做梦。
  平常时候,一旦“我现在其实是在做梦”的念头跳入脑中,她就会立刻醒来,而今天,梦境却是在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前提之下展开的。
  她梦见了友枝镇的旧家。以前外公还住在那栋房子里的时候,绮罗和哥哥每年都会去那里过春假。
  她看着梦中的自己踏上楼梯,走进森罗的房间,挂在墙上的日历印着大大的“3月25日”。他看电影看得正入神,叫他一起去打羽毛球他也不乐意动,说着什么“看完了再说”之类的话。
  “你好麻烦哦。这电影比羽毛球有趣吗?”
  “那当然啦。你也来看吧。”
  森罗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个懒人沙发。她不情不愿地坐下,从中途看完了这部电影,只觉得脑子懵懵的,对森罗说,她完全看不懂这个故事。
  “要是早点和我一起看,你就什么都能看明白了嘛。”
  森罗以理所应当的语气这么说着,惹得她有点恼怒。
  她皱起脸,气呼呼地瞪着他。森罗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但在这般的目光洗礼之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好吧,那就稍微给你解释一下好了。总而言之,这部电影的梗概就是,男主角捡到了一本笔记本。只要在这本笔记本里写下某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死。如果顺便写下了死法,那么那个人就会依照笔记中的死法死去。然后,男主角就拿着这本本子……”
  “咦——听起来好变态哦。变态哥哥就是喜欢变态的东西!”
  绮罗笑嘻嘻地说打断了他热情满满的解说,还故意摆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这番揶揄可着实是刺伤了森罗的心,他匆匆忙忙自我辩解道:“我才不是什么变态,不许乱说!而且这个设定不是挺有趣的吗?”
  “唔……关于这个嘛……”绮罗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只追问到,“所以那本笔记本,只要写下了什么,就会实现什么吗?”
  “这么说有点不太对,应该是写谁死谁,能够实现的范围还是挺小的。”
  “只能死呀?”绮罗好奇地追问。
  “没错,只能死。不然这部电影的标题里怎么会带上‘death’这个词?”
  要这么解说的话,绮罗更不感兴趣了。她撇了撇嘴,嫌弃的语气又回来了。
  “那的确是不太有趣。如果设定稍微改变一下,变成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的笔记本的话,这个故事肯定可以讲得更有趣的。”
  “会变得更加庸俗才对。”森罗果断地说,“‘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这种东西童话故事里多了去了。阿拉丁神灯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愿望本身并不庸俗啊,所以想要实现愿望的冲动也不庸俗。再说了,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的笔记本和阿拉丁神灯才不一样呢!”
  绮罗急急地解释着。一听森罗这么说,她就知道他是曲解自己的意思了。
  “向阿拉丁神灯许愿,那就意味着一定要把愿望说出口才行呀,可总有那么几个愿望是羞于启齿、也不希望被灯神听到的。从这个角度说,阿拉丁神灯并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的神器——更何况阿拉丁神灯还有次数限制呢。可是‘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的笔记本’,就全然不同了呀!”
  她越说越兴奋了,靠在懒人沙发上蹭来蹭去。
  “只需要把愿望写下来就能够得偿所愿,就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分享自己的愿望了呀,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心事被其他人知道。再说了,本子有这么多页,只要把字写小一点,能够容纳的愿望,可是没有上限的哟!”
  “那不就变成贪婪者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了吗?”
  “唔……不要这样想嘛。这么想显得太悲观了。”绮罗晃了晃脚,把羽毛球拍抱在怀里,“如果真有这样的宝物,那还是让它落在某个绝望的人手里吧。绝望的人一定能够实现更有价值的愿望。”
  绝望的……有价值的……
  绮罗猛然惊醒。
  也许她未曾入眠,她所窥见的梦境本就不是梦境,而是过去的记忆。
  那个温暖的春天,她的确与哥哥一起窝在房间里,看完了根本没看明白的电影。她也确实说出了,自己愚蠢的幻想。
  而那个幻想是——
  “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
  突兀的鸟叫声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原来是金色的乌鸦停在她的窗前。
  作者有话要说:30的交易太累人惹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