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巡垂眼看着被抵在墙上的江迟迟,眼底情绪翻涌。
  江迟迟站在他面前……脑海里却在想其他人。
  傅巡的喉咙上下动了动。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正在失去控制。
  男人此时的气势冷得渗人,还带上了几分狂暴的气息。他手背的青筋暴起,手臂微微颤抖着,仿佛是极力克制着暴戾的猛兽正处在失控的边缘。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人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刚才仍是平静如常的男人,在瞬息之内就暴起至失控的边缘。
  就在这时,在江迟迟眼中,奇异的事发生了――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一会是压抑着怒意俯视自己的傅巡,一会又透过这一切,在隐约之中看见了一个与傅巡交叠的模糊身影。
  虽然只是个在模糊中无法看清的幻影,但不知为何,江迟迟就是能凭感觉“看”到,那人上半身赤衤果,露出薄而强硬的肌肉,扯坏的廉价衬衫被扔在一旁。昏黄的灯光映出他身上陈年的疤痕,也映出了他眼底的疯狂与暴戾。
  恍惚间,那少年带着疯狂与怒意朝他压来,忽然伸出的手臂直直地掐向他的脖颈!
  不……根本没有什么少年,此刻站在他面前、溢出慑人气势的,是眼底压抑着疯狂的傅巡。
  真实与虚像交叠重合,似是错乱的幻影。江迟迟一会觉得自己站在明亮宽敞的书房内,一会又仿佛置身于狭小逼仄的出租房中。眼前人一会是极力克制的傅巡,一会又是带着疯狂大力掐住他脖颈的少年。
  脑海里的思绪纷杂而过,现实中的时间却只流逝了片刻。在这过度短暂的时间内,江迟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
  不过,他似乎并不需要特意作出什么反应。
  几乎在傅巡即将失控的同时,江迟迟本能地抱住了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更不是刻意为之。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在下意识间,习惯性的、出于本能的拥抱。
  温热的躯体主动迎了上来,熟悉而干净的气息将他包围。
  傅巡的动作一滞,怀中满是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他蓦地意识到,是江迟迟抱住了他。
  就像是五年前,发疯的自己掐紫了那个少年的脖颈,矮他一头的少年给他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恐惧或者逃离,而是干净又温暖的拥抱。
  是很温暖……很温暖的怀抱。
  迟迟……
  傅巡眼底的神情一暗,在江迟迟反应过来之前,傅巡猛地紧紧回抱住了他。
  好疼!
  江迟迟的脸猛地皱起,差点就要大骂出声。
  该死――这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为什么要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要不是傅巡的状态明显不对,江总绝对会骂出口。
  可现在,他不仅要忍住不出声,还得用尽可能和缓的语气安抚傅巡。
  诶……
  多么体贴人心,又成熟懂事的江总。
  努力平复了许久,江迟迟才咬牙说道:“你放松一点,傅巡。”
  江迟迟被傅巡过度的力道勒得近乎无法呼吸,背部的疼痛更是无法忽视。
  “……肯定被按青了。”江迟迟心想。
  江迟迟已经开始思考,今晚该用什么样的姿势睡觉,才能避免压到背上淤血泛青的地方。
  在这之前,必须要要求傅巡给他上药。
  仔仔细细,不能放过一寸受伤的皮肤。
  毕竟傅巡就是他受伤的罪魁祸首!
  被认定为罪魁祸首的男人低着头,将脸埋在了怀中人的肩颈处。在这个姿势下,旁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沉默了许久后,傅巡才低声道:“……抱歉。”
  他早该意识到……他最近的状态无比地差。
  刚才的对话只是个导火索,实际上,在几天以前,自己就隐隐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可是,至少在江迟迟面前,他应该保持正常。
  他本来应该以最好的样子,最温柔地对待他宝贵的迟迟。
  可刚才他却――
  傅巡眼底的神色一沉,方才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暴戾情绪,再一次出现了狂乱的迹象。
  ……不
  不能再……!
  “一个价值五百万美金的项目。”江迟迟的声音忽然响起。
  “……”
  “……什么?”
  傅巡的嗓音沙哑而低沉,显然,他还没有完全从那剧烈波动的情绪里脱离出来。
  “不是要向江总道歉吗?”江迟迟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道:“给一个五百万美金的项目就行。”
  “我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江迟迟叹了一口气,故作认真地感叹道。
  江总,多么好养活。
  这转折来得太过突然,更算得上有些无厘头。可傅巡沉默了一会,眼底的暴戾与压抑竟真的淡了大半。
  江迟迟跳跃性的言论,竟意外地有效,一下就将傅巡从刚才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傅巡的情绪慢慢回归平静,在平静之后,又蔓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快丨感和满足感。
  快丨感与满足感来的迅猛而强烈,激得傅巡心尖一颤。
  即便失去了记忆,江迟迟也本能地来拥抱他,本能地来爱他。
  他只为江迟迟而疯狂,也只有江迟迟知道,该如何将发狂边缘的他拉回人间。
  他们天生一对。
  默默享受着这快丨感与满足感带来的刺激。许久之后,傅巡才渐渐平复。
  他缓缓勾起嘴角,看向江迟迟的眼神里,再次带上了不正经的调笑。
  “才这么点,就够喂饱江总的胃口?”傅巡轻笑道,“怕不是还要搭上别的东西,比如说,迟迟最喜欢的……”
  “闭嘴!”江迟迟黑着脸捂住了傅巡的嘴,骂道:“别犯骚。”
  傅巡一定是想说那个……该死,他只是喜欢欣赏美好的身材而已,绝对没有馋傅巡的肌肉!
  见状,傅巡挑了挑眉,眼底闪过几分熟悉的兴味。
  江迟迟下意识就觉得不妙,他正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可却还是慢了一步。
  如江迟迟所猜想的那样,在他准备收回手的前一秒,忽然感到自己的掌心被舔舐了一瞬。
  炙热的触感在那处落下,带起几分暧昧与潮热。下一秒,那触感带起的电流与酥麻感在他的掌心处炸起,而后快速蔓过了他的全身!
  “傅巡!”江迟迟抬眼瞪向他,语气中却不觉带上了几分荒凉:“你――”
  “手真嫩。”傅巡有些恶劣地笑道,“下次,能让我咬一口吗?”
  “不行!该死――你是狗吗?”江迟迟怒骂出声,“你还是去和阿肥过吧!”
  “我本来就应该和你养的哈士奇一起生活吗,不是吗?”傅巡自如地躲过江迟迟砸来的拳头,“最近我们在国外没办法,等回了国,再遛它也不迟。”
  即使现在江迟迟已经不记得了,但那只哈士奇在还是个脏兮兮瘦扁扁的小可怜时,其实是被傅巡捡回去的。
  不过,不久后它就被江迟迟喂得滚圆,在成为哈士奇猪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我看你现在就该回国。”江迟迟冷声道,“别在我眼前烦。”
  “这怎么行?”傅巡笑眯眯地说道,“我的迟迟会非常舍不得,还会特别伤心,我怎么忍心让他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呢?”
  “不会,不可能,不要想太多了。”江迟迟一脸黑线地反驳。
  两人你来我往地“对骂”了好一会――准确地说,是江迟迟在炸毛的边缘努力让自己的言语显得毒坏,可说出口的效果,却像柔软的羽毛一般。对这样“恶毒”的言语,傅巡自然是十分享受。
  当然,江迟迟也不是气极上脑后,就忘了正事的人。在这十几分钟内,他一直观察着傅巡的神情,直到多次确认傅巡的情绪确实已经恢复了正常,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就好。
  在意识到傅巡不对劲的同时,江迟迟发现,他除了看见那奇怪的幻象外,还出现了其它奇怪的迹象。
  他的心底,会泛上难以言喻的、不舒服的感觉。
  现在见傅巡悠哉悠哉地逗他,江迟迟真心地认为,这样的傅巡更好。
  江迟迟:真是见了鬼了。
  从确认联姻开始,他最烦恼的就是傅巡爱逗人玩的恶趣味,如今这恶趣味却成了让他安心的迹象。
  “江总绝对是被迷惑了。”江迟迟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想道,“傅巡很有可能学过魅惑人心的魔法。”
  不然该如何解释江总的异常。
  “好了,我先下楼。”十几分钟后,傅巡叫停了两人的“打闹”,“不能原路一直在下面干坐着,至少该下去打声招呼。”
  傅巡的神情无比自然,仿佛刚才因为江迟迟多提了几次“原路”而失控的,是另一个人。
  “嗯。”江迟迟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下去。”
  把客人晾在客厅里,绝不是完美的江总会做出的行为。
  在和傅巡一同走下楼梯时,江迟迟忽然想起了刚才他看到的幻象。
  狭小逼仄的出租房,昏黄的灯光,撕坏的衬衫和乱糟糟的床铺。
  那个熟悉又与傅巡相似的身影,一个沉默阴郁、同时又带着疯狂与狠戾的少年。
  还有……在下意识之中,主动拥抱傅巡的自己。
  江迟迟抬起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傅巡一眼。
  好巧。
  他刚才还想着要多与原路接触,尝试在原路身上找到与自己过去有关的熟悉感。
  然后,这种熟悉感,就在傅巡身上出现了。
  当江迟迟跟在傅巡身旁来到一楼的客厅时,原路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你们下来了?”原路起身笑道,“刚好,午饭时间也到了。”
  “江总和傅先生是故意的吗?让我独自呆着这里,是不是在暗示我赶紧走人,不要厚脸皮地留下来蹭午饭?”原路笑着打趣道。
  “下午我们有安排行程,你也跟着一起来。”傅巡对原路说道。
  “我跟你们一起?”原路的语气忽地带上了几分无奈,他委婉地拒绝道:“这可不太好,二位新婚燕尔,我跟着参合什么呢?”
  如果原路没记错,光是刚才他和江迟迟独处的那一会,傅巡就已经感到了极大的不满。
  他可不想再触傅巡的霉头,也担心自己哪里没做好,刺激到尚未恢复记忆的江迟迟。
  “这是迟迟的想法。”傅巡淡声说道,“你和迟迟很投缘,刚好可以多聊一聊。”
  “不用了。”江迟迟忽然开口说道。
  “迟迟?”傅巡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怎么。”江迟迟语气平静道,“我们两个去吧,不用麻烦原先生。”
  江总改变了作战方案。
  和疑似自己远亲与好友的原路相比,现在更值得他探究的人,是傅巡。
  “就我们两个。”江迟迟抬头看向傅巡,认真而严肃地说道:“别让无关的人打扰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