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坐在傅巡身旁的人是他。
  江迟迟闭上眼,只觉得自己此时的情绪变得更加混乱。
  这算什么?
  这……怎么可能。
  仿佛悬在空中已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忽然落下,把他打得措手不及,却又确实宣告了最终的结果。
  不管他是否准备好接受它。
  江迟迟的睫毛微微颤抖,半晌后,他才缓缓睁开眼。
  江迟迟不是会逃避的性格。
  虽然……他所发现的事实给他带来的冲击,已久有些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阀值。
  “但真相就是真相。”江迟迟垂眼看向手机屏幕,“我也需要这个事实。”
  自从他察觉到不对劲以来,他一直做的,不都是为了弄清楚这些吗。
  这样想着,江迟迟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在用深呼吸稳定情绪后,江迟迟触碰手机屏幕,让那个视频文件在此播放。
  视频里他们去Gloria的季节应该是秋天,傅巡穿着黑色的风衣,而他用驼色的围巾围着脸。
  和江迟迟原本预想的不同,视频里在Gloria的VVIP室里主导一切的并不是傅巡,而是坐在他身边的青年。
  ……没错,是江迟迟自己。
  “感觉很奇怪奇怪。”江迟迟在心中想道。
  明明视频里的人就是他,可他却无法代入,总觉得那是另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
  傅巡只是在视频的开头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纸和Gloria的设计师说了几句话,而后便向后靠在了沙发上,并把一只手臂搭在了江迟迟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江迟迟注意到,视频里的傅巡显得比现在更加沉默,还透着几分孤僻――这不是因为傅巡只在视频的开头和Gloria的设计师说了几句话后就不再开口,而是视频里的傅巡所透露出来的气质。
  即使傅巡坐在Gloria的经理们的包围之中,看上去也仿佛是孤身一人,与其他人存在一道看不见的透明的墙。
  “他是故意的。”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忽然在江迟迟的心底冒出来。
  故意疏离人群,故意冷漠。
  这和现在的傅氏集团掌权人,完全不一样。
  不……也不能说是完全不一样。
  江迟迟想起他们还在C国时,每周他和傅巡都会选一家在餐厅共进晚餐。那时候他还没被傅巡逼着把工作暂时放下,手上总是同时忙着好几个公司的大项目,忙得忘记时间都是家常便饭。每当江迟迟不小心忘了时间在他们约会去餐厅共进晚餐的那天迟到――通常不会太晚,因为江迟迟不会允许自己那么失礼,傅巡选的餐厅也总是离他的公司很近。
  每当这时,等江迟迟赶到餐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巡餐厅里,安静地喝着酒。
  高级餐厅里回响着钢琴声,制服齐整的侍者门在餐厅里穿梭,餐厅内亦坐满了穿着礼服裙或西装的客人们。可即便如此,即使有这么多的人,傅巡坐在其中,却也无法被身旁的欢声笑语感染,而是淡淡地品尝着杯中的酒液,与周围的一切有着看不见的隔墙。
  但当下一秒,当傅巡抬眼看见被侍者领进餐厅的江迟迟时,他便会勾起唇笑。
  仿佛冰雪消融,那个方才还带着一身冷意与疏离的男人瞬间消失,仿佛刚才那个不可接近的气氛是江迟迟的错觉。
  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不仅在餐厅,在他加班的深夜下楼遇到傅巡靠在车旁等他时,在他们一起去参加音乐会自己暂时离开座位回来时……每当他不在傅巡身边,似乎就会意外撞到那样的傅巡。
  江迟迟一直没察觉到异常――他不在傅巡身边,傅巡无人说话,稍显沉默一些,似乎十分正常也十分合理。
  可直到看见这个视频,看见一身不可接近的氛围还带着几分孤僻气质的傅巡时,江迟迟才意识到,傅巡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而他之所以这几个月来一直没察觉到,不仅是因为傅巡身上的那种不可接近的冷漠极少出现,还因为就算出现,也远没有视频中这般明显。
  等江迟迟将注意力转回视频时,便发现不知道从视频的第几分钟开始,傅巡不在在意电视屏幕上的戒指设计图纸和Gloria的设计师,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视频中的自己身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片刻不离。
  不仅如此,江迟迟还看到,视频里的自己在和Gloria的设计师讨论时,不知不觉便习惯性的向后靠――而傅巡的手臂从一开始便搭在了自己身后的靠背上,视频里的自己这不自觉地向后靠,慢慢地就靠到了傅巡划出的范围里。
  这还不够,在视频里的自己专心致志地和Gloria的设计师商量着设计图纸时,傅巡只顾着垂眼看他,并不着痕迹地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揽。又是在不知不觉和下意识的习惯中,视频里的江迟迟慢慢地靠近了傅巡怀里。
  这下傅巡高兴了。
  虽然视频里傅巡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但江迟迟就是看出来了男人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好变态。”江迟迟看着视频,默默评价道。
  三年前的傅巡,居然这么黏人,像一只大狗。
  可现在的傅巡就没有这么可爱了――平常看着人模人样,却会在情动的深夜变成一只疯狗。
  傅巡在提起他的初恋的时候,不总是称呼那人为“小变态”吗?可他怎么觉得,“变态”的那个反而应该是傅巡?
  ……等等。
  如果傅巡的初恋就是他,难道三年前,他和傅巡已经――
  ……打住。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与心情平静,他还是不要多想了比较好……
  江迟迟切断了自己脑内的假想,把注意力移回视频。
  视频里,不仅傅巡和现在有所不同,江迟迟发现自己的气质也与现在不一样。视频里那个围着驼色围巾的青年明显有着学生般的稚嫩感与青涩,在和Gloria的设计师交谈时,还能随手拿过一张草稿纸,在草稿纸上快速地画一张戒指的设计草图。
  很好。
  江迟迟能确定,三年前的自己,确实是会画画的了。
  “不仅会画画,你的抵抗力好像也很高。”江迟迟看着视频中的自己,淡声说道。
  视频里的傅巡默默搞了那么多小动作,都把自己带进他的怀里了,自己却还是不受影响,注意力完全在戒指的设计图纸上,专心致志地和Gloria的设计师讨论着。
  显然,三年前的自己对傅巡魅力的抵抗力,比现在的自己强上许多。
  如果忽略视频里的傅巡等得无聊后默默在他的腰间移动的手指,和自己被触碰后那忽然的停顿与僵硬以外。
  江迟迟:……
  他就知道。
  他现在对傅巡毫无抵抗力,三年前的“傅巡的初恋”,也不会好到哪去。
  江迟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已经接受了这个堪称诡异的事实,还是没有接受。
  在看见视频里坐在傅巡身旁的人是自己时,江迟迟只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可随着视频的播放,江迟迟的心情却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对视频里的自己和傅巡发表评论,可他还是觉得十分诡异。
  视频里的青年明明有着和他一样的脸,他却不知为何无法从内心里认同那就是自己,反而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故事。
  【记忆是会骗人的。】
  如果这是记忆的欺骗……那它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尽管这则视频只有半个多小时,江迟迟却还是能感受到,视频里的‘江迟迟’和自己有许多不同。不是像傅巡身上的变化那样,只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而能够掩饰隐藏,而是在自己身上已经消失了的‘不同’。
  就在江迟迟思考时,视频里的傅巡已经等待得十分不耐,对江迟迟一直专心和Gloria的设计师交谈、注意力被Gloria的设计师吸走的情况也十分不满。男人的眉心渐渐皱起,一直落在江迟迟身上的视线也缓缓移到了那个一直在和江迟迟交谈的Gloria的设计师身上。
  即使是隔着视频,江迟迟也能发现,视频里的傅巡的眼神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显然,视频里的江迟迟对这一切也非常熟悉。他果断放下了手中的草稿,握住了傅巡的手,起身便准备离开。
  从视频里Gloria的设计师那诧异的眼神和Gloria的经理们有些慌乱的样子来看,视频里的江迟迟明显还没把事情和他们商量完,却只因为傅巡感到不快便能果断地把所有事情放下,准备和男人一同离开。
  视频里的江迟迟很了解傅巡,也很迁就傅巡。
  或者说……是因为视频里那个三年前的江迟迟爱着对方,才愿意给男人这样的偏爱,和最特殊的待遇。
  视频里,江迟迟似乎是在最后和Gloria的设计师和经理们大致解释了什么,在他们离开时,Gloria的设计师与经理们的脸色已然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惴惴不安了。而傅巡见江迟迟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那个Gloria的设计师的身上,而是如以往一样在意他,并与他十指相扣地离开作为安抚,脸色便也好了不少。
  ……等等。
  “我刚刚,为什么会觉得是‘如以往一样’。”江迟迟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是下意识间唤醒的记忆吗……”
  在江迟迟看视频的同时,他似乎也出现了隐隐的头疼。
  江迟迟抿了一口杯中已经凉了的咖啡,试图忽视头部的隐隐作痛。
  视频到刚刚那里就结束了,想来是欧阳特意只截取了有他和傅巡参与的那一段发来。
  视频的后半段……显然,三年前的傅巡除了比现在更加不可接近外,还对自己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而三年前的自己竟然也习以为常,并能在傅巡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稍有外露的迹象时便熟练地处理。
  这真是……不可思议。
  他居然会因为喜欢,而这样纵容、或者是偏爱一个人。
  证据确凿,他似乎……的确就是傅巡提起的那个“初恋”。
  并且还是傅巡一直调侃的“小变态”。
  回想着视频里傅巡那幅不可接近却又对他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的样子,江迟迟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段关系里被调侃“变态”的是自己而不是傅巡。
  明明傅巡表现得比他过分得多,不是吗?
  说句实话,江迟迟认为,视频里的自己的表现要比傅巡成熟可靠太多。至少他没有在开头说了几句话后就把Gloria的设计师丢在一旁不理不睬,也没有仅仅因为自己的恋人和Gloria的设计师讨论了半个小时的正事就脸色阴沉。
  虽然,在江迟迟的角度,这些仍然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而不是他的。
  视频到此为止,江迟迟没有想起再多的记忆,只是从视频的内容里分析推断出了一些三年前傅巡和自己的相处模式。然而,从刚刚一直隐隐出现的头疼,现在却愈发严重。
  不知道这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出现了多次情绪起伏剧烈的情况,还是被“傅巡的初恋竟然就是自己”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给刺激到了的结果。
  因为傅巡总是半开玩笑地调侃着说自己的初恋是“小变态”,而那本日记里又确实有许多堪称“痴汉”的语言,江迟迟便怀疑起了傅巡的初恋和那本日记的主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如今,傅巡的初恋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是他自己――那剩下的百分之零点零一来自于江迟迟的这些事的陌生感。
  总之,既然已经基本确定了傅巡的初恋就是他这个疯了一般的事实,那那本日记的主人……
  江迟迟打开主卧的房门走向书房,准备打开电脑快速翻看那本日记。
  前两天江迟迟阅读那本日记的速度并不快,两天也仅仅看来三四页……说实话,这其中,也许也有一些他自己的逃避心理。
  江迟迟无法确认那本日记的主人是自己……或者说,因为那本日记的主人所表现出得充沛的情感,那些热烈的情绪、充满活力的人生,让他不敢确认那本日记的主人就是自己。
  他有些害怕,以及嫉妒。
  这样的情绪很少很淡,少得淡得江迟迟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它们又确实存在。
  江迟迟点开了电脑中存放着日记扫描件的文件夹,不再像前两天那般对日记的主人遇到【他】之后的内容仔细阅读,而是开始对所有内容都一目十行。
  【今天他在咖啡馆打工,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看他,我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咖啡馆打烊。】
  【他发现我了……他在看我!】
  【……不好,即使是在他兼职的咖啡馆里,我好像也不能一直‘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因为他一旦看过来……我就会紧张。】
  这页似乎是日记的主人一边在咖啡馆里“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一边写的,每句话都像是在紧张之下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得不随手写下,放肆地透露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除此之外,这页日记上还沾了一些咖啡渍,和一个带着咖啡渍的杯印。
  江迟迟都能想象,日记的主人是如何因为【他】的接近而紧张和乱了阵脚,为了不透露自己刚才写下的那些过于坦诚和痴汉的内容,在慌乱之中匆忙地拿起咖啡杯就放在了日记本上,试图挡住日记本上的文字――而结果也显然易见,日记的主人不但在慌乱中弄洒了一些咖啡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还没有成功地遮挡住这页上那些“变态”意味十足的内容。
  因为咖啡渍的下方,就是一行紧张得脸字迹都飞起的【怎么办怎怎么办他刚刚是不是看到了!!】
  江迟迟:“……”
  这本日记的主人……真的是自己吗?
  就算是几年前,他怎么会那么……那么……
  那么地……傻。
  江迟迟默默把脑海里出现的那句“小变态”给忍了回去。
  冷静。
  至少从那个视频来看,变态的不是他。他很成熟,而且可靠,把事情处理得紧紧有条。
  江迟迟又看了一眼日记,对自己刚才得出的结论有些不忍直视。
  ……或者说,变态的不止是他。
  傅巡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去。
  “可能这不是我的日记呢。”江迟迟自言自语道,“也许……这是傅巡的日记?”
  这样想着,江迟迟忽然觉得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没错,日记的主人这么傻,还这么……痴汉,怎么会是视频里那个把恋人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以及正常的社交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的“江迟迟”?
  很有可能,这本日记的主人就是傅巡――既然他和傅巡在三年前是恋人,那傅巡的日记在他的家里被发现,不是也很合理吗?
  然而,这页日记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江迟迟美好的幻想。
  【江迟迟,冷静一点。】
  【傅巡只是端着咖啡和甜点走过,他还要去给别桌的客人送餐,肯定没有看到我刚才写的东西。】
  【想回头看他……他为什么要给坐在我身后桌的客人送餐?】
  【这样……都不方便看他了。】
  江迟迟:“……”
  好吧。
  这下,不仅日记主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就连日记主人暗恋的那个【他】就是傅巡也写出来了。
  可是……刚才那些内容……
  简直……不能直视。
  江迟迟有些崩溃地抹了抹脸,刚才因为“日记的主人也许是傅巡”而建立起的心理准备再次崩塌。
  他怎么会这么……这么的……
  ……傻。
  江迟迟绝对不会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确认自己是这本日记的主人的情况下,还用那两个字形容日记的主人。
  绝对不会。
  被事实冲击得有些崩溃,江迟迟决定跳过这页的内容,翻到了后面的页面。并在日记的主人出现“痴汉”言论的迹象时瞬间翻页,绝不给自己看到那些内容的机会。
  就在这样的一目十行和一旦涉及“敏丨感”言论便瞬间翻页的快速阅读下,很快,日记的进度来到了日记主人和【他】确认关系后。
  顺便一提,因为涉及到确认关系的那几页实在有太多的“敏丨感”内容,江迟迟就连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所以,即使他阅读的进度已经到了后面,但江迟迟对日记的主人和【他】是如何确认关系的仍然一无所知。
  江迟迟也不是很想知道。
  主要是怕日记的主人太变……不,是太热情,让他无法承受。
  江迟迟深吸了一口气,谨慎地控制自己的视线只能看到这页日记内容的第一行,以确认这一页里的内容是否安全――从刚刚咖啡馆的那页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做的。
  【今天我想给傅巡画一幅画。】
  很好,看来这一页的内容还算安全。
  【如果我用“给我当模特”作为借口,傅巡还会像上次那样愿意脱丨下衣服给我摸吗?】
  ……不,这一页也不安全!
  江迟迟的额角突突直跳,他抿紧了唇,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这总该安全了吧!?
  然而,就在看到了这页的内容后,江迟迟愣了一瞬。
  这一页不再是记录日记主人的心情和关于【他】的内容,而是日记的主人写给自己的。
  准确地说,是日记的主人,写给不知何时会发现这本日记、并打开这本日记的江迟迟的。
  【别看了,这本日记就是你的,江迟迟。】
  【好吧,也难怪你会介意,我自己现在看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内容有点变态,也许那几年我的脑子有点问题。】
  【但不要担心,我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就算在那几年我也是只有遇到傅巡才会变成那样……咳,变得看上去有些变态?】
  【那些情绪也确实是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傅巡就会变成这样……毕竟,在我们之前的人生里,我们的情绪总是很平静,没有那样热烈过。】
  江迟迟:“……”。
  他可以避开了那两个字那么久,结果在这页日记里,他居然直接写出了那两个字。
  还是用来形容自己的。
  此时,尽管江迟迟还是不太有实感,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本日记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看,他多了解自己,连自己在发现这本日记后会因为日记中过于鲜活的形象和热烈的情感,而不敢想象日记的主人就是自己都知道。
  ……还因为日记的主人过于“变态”,而不想承认这就是自己。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无法抵抗他的魅力。】
  【现在傅巡还在你身边吗?】
  【如果他不在,或者移情别恋上了哪个漂亮的小新人――】
  【把他绑回来。】
  “……很好。”江迟迟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心中的情绪无比复杂。
  他刚刚,实在是没资格评价视频里的傅巡对视频里的自己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有些严重,还暗暗认为视频里的傅巡分不清场合有些失礼。
  毕竟日记里的他也这样。
  【我在这里按个手印,你比对一下就知道是我……你现在的疑心病到什么程度,需要我说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事吗?】
  在这一行字迹的旁边是一个暗红色的手印,江迟迟随手拿了一张白纸和印泥按了按,确实符合。
  【算了,就算我说了一个理论上只有我们知道的事,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看到这里,江迟迟顿了一瞬。
  他当时藏起这本日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记忆会出问题?
  或者说……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记忆会出现差错,之前的他才会藏起这本日记。
  江迟迟的眼神一凛,继续往下看去。
  【长话短说,我……】
  >>>>>>>>>>>>>>>
  庄园一楼,客厅。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傅巡微微皱起眉,有些不满地说道:“烛光晚餐?甜言蜜语?”
  【“不……哄人不就是这样吗?这些事你以前也没少干过吧?”】真心提出的建议却被怼,原路在电话的另一边哽了一瞬。
  “呵。”傅巡冷笑了一声,“你刚才那样自信,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可行性高的好建议。”
  事实证明,有些人母胎solo二十多年是有道理的。
  【“不是,这怎么就不是可行性高的好建议了?”】原路为自己辩解道,【“很多发生争吵的情侣最容易忘记和忽视解决问题的关键,那就是‘坦诚’――烛光晚餐是帮你稍微改善阿迟的情绪,甜言蜜语是让你态度真诚地向阿迟坦白从宽,这还不是可行性高的好建议?”】
  【“当然,考虑到阿迟现在的情况,我们肯定没办法把完整的事实告诉他,可这又凸显了甜言蜜语存在的意义――你得注意措辞,有选择性地和阿迟说,还得让阿迟的心情好转。”】
  “你让我对迟迟说谎?”傅巡的语气中透出几分危险。
  【“不是……我是让你注意你的表达方式!”】原路心累,【“追到阿迟的人是你,按理说你应该比我会,现在怎么反而跟脑子短路一样反应不过来了?”】
  “我没有追迟迟。”傅巡淡淡地说道,“是迟迟追到的我。”
  【“……傅巡,你最好是。”】原路有些无语,【“阿迟当年被你迷得傻了一样看不出来,难道我这个旁观者还看不出吗。”】
  【“到底是阿迟铁了心追你,还是你也被阿迟吸引后利用阿迟对你的好感诱惑他靠近,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着,原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也是我当时为什么极力阻止阿迟的原因之一。”】
  当年的傅巡就像纣王身边的那个狐狸精妲己一样,不仅对江迟迟充满了吸引力,还极具城府与心机,这让原路怎么放得下心?
  可惜,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纣王没有抵过妲己,江迟迟也没有抵傅巡。
  【“总之,你先这样试试吧。”】原路结束了刚刚那个悲伤的话题,转而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阿迟很喜欢吃美食,你把烛光晚餐的菜品准备得好一些,全上他最喜欢吃的,他的心情肯定会稍微改善那么一些。”】
  【“在美食和烛光的包围下,把氛围弄得好起来,你再用甜言蜜语像阿迟坦白――有选择性地坦白,注意坦白的方式,你知道的。”】原路说道,【“我觉得会有用,阿迟不会拒绝坦诚的人。”】
  闻言,傅巡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陷入了沉默。
  【“傅总?”】见通话的另一边没有反应,原路喊他道:【“傅总?hello?hi?傅巡?”】
  【“不是,你不会走开了吧?因为你觉得我的建议不是可行性高的好建议?可它明明――”】
  “我没走开。”傅巡打断他道,“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又怎么了?”】原路忽然有些紧张,【“难道除了刚刚说的事以外,你还做了别的让阿迟伤心的事?”】
  “不。”傅巡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淡,“我只是想起……你刚刚说的,迟迟喜欢吃的菜。”
  【“阿迟喜欢的,你不应该最了解了吗?”】原路十分不解,【“这是怎么了?”】
  “香煎鹅肝是迟迟喜欢的菜品之一。”傅巡垂下眼,“曾经是。”
  【“曾经?”】原路没有反应过来,【“阿迟终于放弃了那个高油高热量的食物吗?”】
  从十几岁开始,原路就觉得香煎鹅肝有些油腻,可江迟迟却一直偏爱这类风味浓郁的菜色。
  “不。”傅巡冷声道,“他只是‘认为’自己不喜欢。”
  就在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江迟迟向他说的自我介绍里,喜欢的食物之一还是鹅肝。可在亚力兰岛上,傅巡提起这件事时,江迟迟却完全忘了。
  当时江迟迟也没说自己不喜欢,而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对这道风味浓郁的菜品的偏好,只表示“不讨厌”。
  “可能是那场实验的后遗症,他有时候会出现记忆混乱。”傅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目前出现过混乱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小事,可我担心……”
  他担心,会不会有一点,江迟迟的记忆在重要的事上也出现混乱。
  比如说……对他的爱。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傅巡边无法控制心底暴涨的怒意与恐惧。他的江迟迟,曾经热烈地爱着他也完全属于他的江迟迟,怎么能……
  “傅巡?”江迟迟的声音从楼梯所在的方向传来,“你在客厅吗。”
  一听到江迟迟的声音,傅巡心底即将失控的情绪便在一瞬内消失殆尽。他站起身,满脑子只想着要在第一时间见到江迟迟。
  傅巡可不会忘记,刚刚让江迟迟愤怒甚至悲伤的人是自己――虽然他只是无心之举,可他却伤害到了他的迟迟。
  “我在。”傅巡微微抬高了音量,一边向楼梯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我在这里,迟迟。”
  下一秒,傅巡便按下挂断键结束了和原路的通话。他不愿意让闲杂人等打扰他和江迟迟相处的时间。
  电话的另一头,忽然听到代表通讯挂断的忙音的原路:【“……”。】
  好吧,他三年前就该知道,对于江迟迟和傅巡这对热烈中的小情侣来说,他只是个不太重要的工具人――就连一起长大的江迟迟在三年前都会这样对他,更何况是现在的傅巡呢?
  “也许,在阿迟彻底恢复健康后,我也该谈个恋爱了。”看着显示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原路摇了摇头笑道。
  表弟大不中留,他这个表哥,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爱情。
  >>>>>>>>>>>>>>>
  江迟迟刚走下楼,便被快步走来的傅巡抱了个满怀。
  感受着男人手臂锢住自己的力度,江迟迟有些疑惑地唤他道:“傅巡?”
  “嗯。”傅巡看着被自己紧紧抱在怀内的人,遵从内心欲望地低头吻了吻江迟迟的发顶,轻声道:“我在。”
  只因为一些假设,傅巡刚刚差点失控……但他不能吓到他的迟迟。
  见傅巡没有主动要放开自己的意思,江迟迟只好拍了拍男人的背,说道:“去客厅,我们谈谈。”
  “好。”傅巡应道。
  刚才把江迟迟抱在怀里、感受着江迟迟确实就在自己怀中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恢复平静。
  两人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傅巡本想泡些茶,却被江迟迟阻止。
  “不弄这些,我们先谈谈。”说着,江迟迟直视着傅巡的双眼,语气正式地问道:“傅巡,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闻言,傅巡顿了一瞬,才缓缓开口问道:“我想,迟迟想问的大概是……关于我初恋的事?”
  毕竟,他刚刚在画廊里表现出来自己对“初恋”的深情与爱,而他的迟迟却又因为他这无心的情感流露而愤怒悲伤。
  虽然傅巡享受江迟迟的情绪受自己影响、因自己而出现剧烈情绪起伏的感觉――这会让他心底隐藏的对江迟迟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得到取悦。但傅巡不想看到江迟迟悲伤,也不希望江迟迟沉溺在那样的情绪里太久。
  “是的。”江迟迟在问出口后,本还觉得自己说得是不是太隐晦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傅巡非常上道。
  他希望知道傅巡明明记得三年前的一切,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对他说明,而只是以“联姻对象”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还有傅巡为什么在三年后才出现。
  以及……傅巡对自己日记最后一页所说的“哪件事”的了解,有多少。他之所以隔了三年才出现,是不是因为……
  江迟迟还没思考完,却感受到自己的手忽然被握住。他抬起眼,却发现傅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前,脸上的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烛光晚餐,甜言蜜语。”】
  【“烛光晚餐是帮你稍微改善阿迟的情绪,甜言蜜语是让你态度真诚地向阿迟坦白从宽。”】
  【“很多发生争吵的情侣最容易忘记和忽视解决问题的关键,那就是‘坦诚’。在美食和烛光的包围下,把氛围弄得好起来,你再用甜言蜜语像阿迟坦白――有选择性地坦白,注意坦白的方式,你知道的。”】
  【“我觉得会有用,阿迟不会拒绝坦诚的人。”】
  傅巡回想着原路方才的建议,默默在心底组织语言。
  在原路向他解释了烛光晚餐和甜言蜜语的逻辑后,傅巡也开始觉得这个方法会起作用――可问题是,他现在既没有烛光晚餐,也没有准备好要怎么和江迟迟解释。
  傅巡不敢刺激到江迟迟的记忆,三年前那场失败是他的心理阴影……可如果要避开一部分的事实,他又该怎么告诉江迟迟,他昨晚的示爱不是欺骗,在画廊里的深情流露也不是对“前一任”的留恋,而是对江迟迟一个人一如既往的深情?
  傅巡微微皱眉,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更加明显。
  见状,江迟迟便察觉到傅巡没有理解他刚刚的意思――也是,他方才只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任谁听了都难以猜到,江迟迟在没人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三年前的事。
  对了,自己刚刚在画廊里,还情绪失控了。
  在情绪失控后的这个节骨眼上找来,傅巡绝对会以为,他要兴师问罪的是画廊里的事。
  想到了关键之处,江迟迟正要开口解释,可傅巡却率先一步开口,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迟迟。”傅巡实在是没有在短时间里想到合适的说辞,只好破罐子破摔道:“我昨晚没有说谎。”
  “我很爱你,也只爱你。”傅巡沉声道,“至于我那个初恋……我已经对他没有感情了。”
  “我爱的只有你。”傅巡望进江迟迟的眼底,无比真诚的说道。
  他也没有说谎。毕竟,无论是他深情不忘的“初恋”,还是他昨夜在情动之中深吻的那个人,都是江迟迟。
  江迟迟:“……啊?”
  什么?
  傅巡已经对自己没有感情了,但傅巡很爱自己,也只爱自己?
  江迟迟:这是什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