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我在北大学考古 > 第113章:突然乱入的定陵
  “我在北大学考古()”
  苏亦跟许大龄之间,该聊的都差不多聊完了。
  这位先生,小心谨慎,苏亦也不愿交浅言深。
  然而,这一切因为许婉韵的出现改变了。
  许婉韵确实是过来看望许大龄的。
  这姑娘一来,就看门见山,直奔主题,解答了苏亦的疑惑。
  她说,“我随母姓,我母亲跟许先生不仅是本家早年还是燕大的同事,两家往来甚密,只不过我父母现在都在复旦。只能我过来看望许先生了。”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
  却又不是苏亦才猜测的那般。
  不过许家如今这种情况,这姑娘还坚持过来看望对方,可想而知,两家当年的交情有多深厚。
  等许婉韵落座以后,许大龄才说,“婉韵,我没事,都是旧毛病,麻烦你跑一趟了。”
  许婉韵说,“许伯伯,你太客气了,你身体不适,作为晚辈的过来看望你,本来就是应该的,何来麻烦之说。”
  许大龄微微叹气,“我已是枯株朽木之人,不值得你冒这样的风险。”
  许婉韵连忙说,“许伯伯,你说什么话呢,过去的一切都不怪你,未来肯定会好的,邓大人都上台了。”
  他夫人也说,“是啊,老许,你身体本来不好,不要思虑过重,心情郁结,不利于恢复。”
  许大龄确实身体状况不佳。他比周一良先生小差不多十岁,前世,却比对方提早去世两年。尤其是到了八十年代,更是病魔缠身,所以,在学术上留下诸多遗憾。
  不然,他在明清史方面的研究还可以更上一层楼。在学术方面,在八九十年代,周一良先生比他高产多了。
  许大龄不愿外人过来扰乱自己的清净,也可能是不想他人见到自己的狼狈。但许婉韵的出现还是让对方极为高兴。
  这点,从他红润的表情,就可以判断。
  所以,原本不太愿意搭理苏亦的许大龄,因为许婉韵的关系,还破例跟苏亦聊一些早些年工作上的事情。
  等苏亦聊到自己实习的时候参与发掘和宕遗址,还分享到粤博方面打算在和宕遗址建立遗址博物馆的时候,许大龄突然提起他早年参与指导定陵博物馆陈列的工作。
  这样一来,苏亦的兴趣就被调动起来了。
  明清史他没啥研究,但,对于定陵以及定陵博物馆,他可不陌生啊。
  深入了解以后,苏亦才知道许大龄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时候,还被调至定陵博物馆指导陈列工作。
  这个时候,北大已经停课了。
  历史系更是不需要什么老师,去定陵做陈列工作,对于这位明史专家来说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之前,在祖庙工作站的时候,苏亦还跟沈明等人分享定陵的发掘过程,要论对定陵的了解,他肯定比许婉韵更加清楚。
  然而,对于在定陵博物馆待了一年多的许大龄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博物馆陈列方面,许大龄绝对是专家级别,然而,对方终究不是考古学家,在墓葬方面,这位明史专家了解的就不多了。
  许婉韵也看出来苏亦对这个方面感兴趣,也有意识的把话题往这方面带。
  定陵对于这个年代的学生来说,同样也是非常神秘的存在。除了早些年,因为某些原因被破坏之外,对于定陵,国人总是存在着某种特殊情怀。
  就算是现在北大考古专业的学生,一提到定陵的时候都亮眼发光。
  那个年代,全国上下都乱糟糟的,然而,偏偏定陵博物馆作为对外开放的窗口之一,却显得热闹非凡,多国领导人到访首都,都会选择去参观定陵。
  许大龄也就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被调到的定陵,甚至还有后来的梁晓工作组。
  许大龄本来不愿意回忆这些过往,然而,对许婉韵这些小辈,他又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或许觉得这些过往对于许婉韵这个故人之女来说也不是什么辛秘。
  别人在得知他过往境遇之后,依旧选择过来看望他,这就很能表明态度。
  所以,聊着聊着,老人也开始陷入了回忆,慢慢向苏亦他们讲述着那些过往不为人知的历史。
  “定陵的发掘对于当时史学界来说是大事,你们俩是学考古学的,对这段历史应该不陌生。当时,发掘定陵就是由史学家发起的,一开始阻力很大,主要就是来自于你文物系统,国家文物局以及中科院考古所都旗帜鲜明的反对,尤其是郑振铎部长以及夏鼐先生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说到这里,许大龄继续说,“郑先生当时担任文物局局长,对国内文化遗址的现状有极为清晰的认知。认为当时发掘定陵的条件并不合适,同样夏鼐先生也觉得仓促发掘定陵有些草率。他俩都是国内考古界的领头人,政府方面也尊重他们的意见,因为如果没有考古界力量的参与,史学界是没法发掘定陵的。”
  这话好像是废话,但也是实情。
  史学界发起发掘定陵的计划不假,但考古所不参与,肯定是挖不起来的。
  但最终总理都同意了这些发掘,对抗也显得没有什么意义了。
  许大龄也只是简单一下定陵的发掘背景,他不是考古人员,所以也不深入讲述考古方面的事情。
  他重点还是讲述定陵的文物。
  “除了棺椁腐烂没有办法整体移出来之外,其他出土器物都完好的保存了。”
  说到这里,许大龄充满遗憾之感。
  为何遗憾,自然是早些年定陵遭受到的破坏。
  “我在定陵工作的时候,这是我这辈子见到最多的明代文物,这些珍惜的物品,让我大开眼界。也对对我的史学研究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说着,竟然就跟苏亦他们分享一些定陵出土的文物。
  定陵出土的问题,确实很多。国宝级的出土物也有好几件。
  比如众多的凤冠善冠,还有龙袍凤袍,以及不少的瓷器玉器都珍贵无比。
  对于考古人来说,定陵的文物绝对是视觉盛宴。对于许大龄这样的明史专家来说尤为如此。
  而许大龄在定陵博物馆的工作,其实并不久,71年的时候,某人曾经去参观定陵,排场很大,一时之间,定陵博物馆有些鸡飞狗跳。
  有传闻,许大龄就是在遇到某人以后才被调离的定陵博物馆。
  这个说法也是有根据的。
  因为某人八月份去参观定陵,许大龄九月份就被调离定陵博物馆,前往市园林局编写园林介绍材料。原本以为是冷遇,却没有想最后却被调入梁晓。
  这些辛秘,如果不是当事者,是很难清楚其中的过程。
  如果老人不跟苏亦他们分享,谁又能知道这些尘封在历史角落的往事呢?
  这也是老人最为后悔的经历,最终老人也没有提及此事。
  许婉韵跟苏亦也很识趣的没有去提及此事,作为病友的张绣予很好的扮演一个倾听的角色,并没有过多的插话。
  她已经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位老先生聊起过往的时候,心中的哀伤。
  不管如何,许婉韵的到来还是让许大龄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甚至,许婉韵跟苏亦离开的时候,老先生还颇为不舍。好在还有张绣予陪伴,老先生在病房里面也不算孤单了。
  离开病房,在过道中。
  许婉韵叹气,“因为梁晓的关系,许伯伯常常陷入自责之中,加上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整个人的近况并不好。好在邓主任上台以后,坚持让他开课,这对许伯伯还是极大的鼓励,所以他很看重这点,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耽搁学生的课程进度。”
  苏亦说,“历史的阴霾终究要过去的。”
  许婉韵点头,“这点,许伯伯就没有周一良先生看得开,这不,周先生现在每天都坚持去图书馆借书呢。”
  苏亦望过去,有些疑惑。
  许婉韵解释,“我这几天在图书馆,基本上都会遇见周先生。”
  苏亦点头,“周先生身子骨还算硬朗,心态也好些,他对未来还是保持乐观的状态,前两天我去燕东园拜访周先生的时候,他跟透露,要恢复魏晋南北朝史的研究工作了,打算整理之前的文稿。还担心时间未来时间不够。”
  周一良在学术的研究,早年跟随陈寅恪先生研究魏晋南北朝史,五十年代以后研究亚非史,八十年代以后回归魏晋南北朝史,一个轮回,也算圆满。
  说他的身体硬朗,也只是相对的,九十年代,老先生也需要坐轮椅,站不起来了。但相比较许大龄,他的情况却好更多。
  因为梁晓的关系,他受到的冲击比许大龄大更多,但周先生还是挺过来了。
  说着,许婉韵开始把话题放在张绣予的身上,“说吧,这个中文系的姑娘跟你啥关系?”
  苏亦老实交代,“没啥关系,就是来报道的时候,在同一趟列车偶遇了,刚好中文系的钱立群师兄也在,就认识了。这次,她在建校劳动课的时候,被砖头砸伤脑袋,就跟随钱立群师兄过来医院看望,没想到那么巧,还在这里遇到许大龄先生,甚至还能遇见婉韵姐你。”
  许婉韵说,“真的就这么简单?”
  苏亦点头,“真的就这么简单。”
  许婉韵嫣然一笑,“好,我相信你!”
  说完,这姑娘还真的就不追问了。
  倒是让苏亦准备好的说辞,毫无用武之地。
  离开医院之后,许婉韵返回图书馆,苏亦想了想也随同而去。
  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恶补一下明清史相关知识,其实,也不能说恶补,他看过二十四史,《明史》自然也不落下,就算是赵尔巽主编的《清史稿》他也没有落下。大体的史料实事他并不陌生,然而,对于许大龄的著作所读甚少。
  然而,这位先生的著作,其实并不多。
  重量级的著作目前只有《明清史论集》
  这文集所收论文由许先生自选。比如上编就收录了他的成名作《清代捐纳制度》,这论文是他早期的长篇学术论文,1950年由哈佛燕京学社作为《燕京学报》专号出版,以后又在海外一再重印,在清代制度、社会史研究领域占有重要地位。
  然而,这文集直到千禧年才出版。
  所以,现在翻看对方的作品也只能集中在《清代捐纳制度》等论文。
  除此之外,在五十年代初也写了《十六世纪十七世纪初期中国封建社会内部资本主义的萌芽》等文章,从这文章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满满的时代烙印。
  除此之外,在五十年代末还写篇《明代北京的经济生活》,这篇文章通过许多零散材料的排比,系统地论述了明代北京地区的经济状况,在这个年代可读性还是很高的。
  至于六十年代,基本上没啥文章了。
  基本上就是编著教材了。
  比如北大现在用的中国通史教材《中国史纲要》还有《北京史》以及《中国近代史丛刊》的编辑工作,除此之外,六十年代末还担任过中华书局的《明史》点校工作,这项工作,基本上国内有名望的历史专家都有参与。
  比如邓广铭、王永兴、王利器以及王仲荦几位先生都有参与。
  这也是为啥百度百科还把《明史》列为对方著作。
  许大龄晚年论文多集中于晚史研究领域,涉及时代政治、经济、社会及明代北京诸多方面,观点鲜明,资料翔实,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受到学术界同仁的高度评价。
  甚至,这位先生后来也带出一个不错的学生,就是后来北大的历史系主任王天有。不过这位王主任似乎明年才考入北大历史系。至于是不是明年,苏亦也不太清楚,反正不是今年就对了。
  不然,苏亦怎么会没有在北大历史系看到对方的身影。
  其实,北大历史系复课以后,许大龄更多的经历还是放在课堂上而非学术研究。这个年代,写东西并不容易,或者说写点东西发出去并不容易,可以写但不可以发。
  这样一来,也只能够攒着。
  但相比较周一良田余庆两位先生,许大龄无疑幸运很多。
  他可以上课了。
  他除了开设开设《中国通史》元明清史部分,还开设《明清史》专题课程,甚至到了后面还要开设《明清经济史研究》以及《明清史料目录》等课程。
  这个年代,在北大历史系想要研究明清史,许大龄就是绕不过去的一尊菩萨。
  然而,翻看了对方众多的论文之后,苏亦虽然获益匪浅,却还是没法提起他对明清史料的兴趣。
  似乎对于这段历史,他真的不太感兴趣。
  倒是,今天许大龄提及定陵博物馆的事情,再次触动他对定陵那颗躁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