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我在北大学考古 > 第268章:书名叫做《灭佛》
  “我在北大学考古()”
  研究中国史的学者,就都知道北大中古史研究中心在学界的地位。
  也正因为北大历史系成立了中古史研究中心,考古专业从历史系拆分出去的时候,不至于使得历史系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而王永兴先生则是未来北大中古史研究中心创建者之一,也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敦煌吐蕃文书研究的权威学者之一。
  此时,对方恰好就是苏亦的老师。
  作为对方的助教,他研究吐蕃历史,要是不务正业的话,那谁还敢说自己干的是正事啊?
  实话实说,苏亦还真忘了这茬了。
  被许婉韵他们一提醒,苏亦就笑了,“真要这么说来,非我莫属了?”
  “是的,你小子抓紧时间把文章弄出,这样一来,你就双喜临门了。说不定明年就可以提前毕业了。”
  “咳,婉韵姐,这就夸张了啊。”
  确实夸张,明年他也16岁,16岁北大硕士毕业,成何体统啊,让其他怎么活啊,对吧?
  被许婉韵他们一提醒,接下来的几天,苏亦跑王永兴先生的住处的频率就开始增加了。
  跟王尧先生不同,王先生主要是研究唐史,他对敦煌吐蕃文书的研究,也是为了唐史服务,并不是纯属的研究吐蕃历史。
  然而,作为北大历史系敦煌tlf学的扛把子,要说他对吐蕃历史不了解,谁信。
  作为一名历史系研究生,跑去研究唐卡这样的藏族绘画,在不少人的眼中,都属于不务正业。
  在正统的史学研究之中,美术史,完全就是边角料,这都是艺美术学院研究的反向。
  然而,见到苏亦乐此不疲,王先生也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
  在研究吐蕃历史,以及这一时期的唐卡艺术风格的时候,王永兴先生给予苏亦不小的帮助,不少文献,都是王先生推荐阅读的。
  甚至听到他要跟唐卡艺术风格以及形式划分历史时期,王永兴先生都觉得眼前一亮。
  因为唐卡艺术研究,对于王永兴先生来说,绝对是陌生的领域。
  然而,苏亦却是广美子弟,天然就拥有艺术素养。
  苏亦能够从这个角度去切入吐蕃历史的研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结合唐卡艺术去梳理一遍吐蕃历史,对于王永兴先生来说,也觉得眼前一亮,给他不小的启发。
  不过王永兴先生跟苏亦一样都有一个明显的短板,就是不会藏文,或者说不擅长。
  因此,他们对敦煌吐蕃文书的研究,也局限于汉文文书,但,研究相关历史,足够了。
  谁规定,研究唐卡,还需要懂藏文的?
  当苏亦提出要写朗达玛灭佛相关文章的时候,王永兴先生自然是高兴的,也确实给他推荐了不少史料。
  然而,王先生的热情比苏亦想象的还要热烈。
  王先生结合自己在北大历史系开设的另外一门《隋唐史》,提出一个新要求。
  “你的专业方向不是藏族史,也不是吐蕃史。在这个方面,你深入研究会受到不小的阻碍。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个角度切入。”
  “换角度?”
  这个要求确实把苏亦难住了,一时半会,哪里来的新角度啊。
  王先生笑道,“你能够从唐卡艺术的角度切入吐蕃史的研究,难度就不能够从隋唐史切入研究吐蕃史吗?”
  好像也能。
  王先生笑,“这也是你的给我的启发,你父母都是美院的教师,使得你拥有一点的艺术素养,然而,咱们北大历史系在中古史方面确实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你从这个方面切入,会更加合情合理。”
  于是,苏亦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多了一篇文章要完成。
  而且这文章的命名也简单明了——《朗达玛灭佛与唐武宗灭佛之比较研究》,这玩意,属于发到知网上,被引用率应该是不低的。
  从朗达玛灭佛到唐武宗灭佛之比较研究,这个课题是越来越大了。
  这玩意,真要深入研究,普通历史学硕士毕业论文都足够了。
  显然,王永兴先生是给他增加研究的难度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把他硬生生的拽回主流史学研究的领域。
  研究隋唐史,绝对是主流的史学研究领域。
  而唐武宗灭佛,同样也是汉地佛教史上一个极为有名的历史事件。
  于是,苏亦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得忙了。
  要比较朗达玛灭佛与唐武宗灭佛有何异同,除了研究前者之外,也必须要研究后者。
  前者,苏亦研究的足够多了。
  那么后者呢?
  唐武宗又是谁?他为啥要灭佛?
  唐朝的历史,大家多半不陌生。
  然而,世人对大唐历史的熟悉,更多是熟悉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世人就不那么了解了。
  或者说,他们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并不广泛,没有那么多知名的演义小说。
  那么大唐,初唐盛唐中唐晚唐是怎么划分的?
  学术界,是不是以此划分大唐的?
  一般来说,后人对大唐的划分都根据明代高棅编辑的唐代中国诗歌选集《唐诗品汇》来划分的。
  这是按照唐诗来划分。
  那么历史的划分呢?
  是不是也是按照唐诗的划分标准来?
  并没有。
  对于唐朝,文学跟史学的划分还是不一样的。
  历史学家通常以唐玄宗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爆发的“安史之乱”作为分界线,把唐代社会历史分为前后两大时期。
  唐诗划分又是另外一个范畴了。
  这里不讲,苏亦也不会。
  继续回到唐武宗。
  历史上,能够把武宗作为庙号的君王,都不会什么昏君。
  大名鼎鼎的就是汉武帝了。
  还有另外一个大众熟悉的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也被封为明武帝,不过大家都习惯称呼他的年号正德而非庙号。
  简单来说,唐武宗本名李炎,唐朝第十六位皇帝,他跟唐玄宗之间,还隔着八名皇帝,这俩之所以拿出来比较,主要是他们都算是大唐中兴之主,性格还有点像,都比较贪玩。
  然而,唐武宗在民间的口碑可比唐玄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开创了开元盛世又弄出一个安史之乱的唐玄宗李隆基,大部分的人对他都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看了《长安十二时辰》,只觉得这位圣人,这是一言难尽。
  好吧,乱入长安十二时辰,确实不严谨。
  唐武宗的民间口碑极佳,被誉为晚唐的中兴之主。
  那么他的功绩能否跟唐玄宗相比较?
  自然是不能的。
  他33岁就英年早逝,在位时间只有6年,就算如此,他也弄出来一个会昌中兴。
  因此,很多历史爱好者都喜欢假设,要是唐武宗没有早病逝,大唐的历史会不会改变?
  然而,历史没有假设。
  至少史学研究,没有办法去做这样的假设,任何的假设都只是一种推演。
  历史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
  实话实说,苏亦对唐武宗也没啥研究,但要写论文,就必须要查找史料。
  重中之重,还是《旧唐书》《新唐书》以及《资治通鉴》。
  除了这些史料之外,肯定会涉及到佛教典籍以及其他学者的著作。
  这些就不一一例举了。
  历史研究被称为书斋式的研究,并不是说说而已,想要知道的东西,多翻书就行。
  多看史料多看论文,总会有收获。
  当然,多看书还要懂得思考。
  葛兆光先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说,研究历史,最好做到以小见大,通过事件的表现去看待事件的核心。
  研究人物最好从人物看到整个时代。
  研究文献,最好从文献里面看到历史时代的变化。
  你如果研究一个事件,最好能够从整个事件讲它的背景,讲到引发这个事件一个大的背景。
  如果你研究这个制度的变化,最好能够从这个制度里面去见这个制度政治的变化。
  反正就是以小见大。
  那么研究唐武宗灭佛呢?
  仅仅是研究这个事件本身吗?要真是如此,有啥好研究的。
  唐武宗是一个人,研究人物要看到他代表的晚唐时期。
  那么研究唐武宗灭佛,必然要研究引发这件事的大背景。
  这样一来,研究唐武宗灭佛就容易入手了。
  首先就是要知道,他灭佛之前,大唐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灭佛的。
  然而,这论文有不仅仅是研究唐武宗灭佛,还要跟朗达玛灭佛相比较,这样一来,就需要做一个横向对比了。
  如果是学位论文,按照写论文的格式,这玩意还要弄个选题背景和意义。
  不仅如此,还要分章,分别论述佛教在汉地跟吐蕃的传播情况。
  接着才开始论述两地灭佛的历史渊源。
  再开始论述他们灭佛的原因有何异同。
  接着,肯定要详细研究灭佛的过程,最后才比较两地灭佛之后,对佛教的传播发展起到何种作用,最后一步自然就是总结了。
  研究历史有啥?
  自然是以古鉴今,以史为鉴。
  所以肯定要说明,从这两起灭佛事件当中,后人得到什么样的启示。
  不然,研究个啥?
  那么期刊投稿,又有何不同呢?
  最大的不同,就是不能那么水。
  论文的格式也大不相同,这玩意,也要看期刊对论文的要求,这些都是技法,不是核心,核心还是研究的知识点。
  对于苏亦来说,困难还是收集资料,而不是论文格式。
  前世读研的时候,怎么说也都水过不少文章,论文格式,对于他来说,自然不是啥大问题。
  主要还是内容。
  比如灭佛前,吐蕃是啥情况?大唐又是个啥情况?
  吐蕃部分。
  (略!想知道继续翻看上一章。)
  前面苏亦已经跟马世昌他们做了大量的讨论分析,不需要再过多赘述。
  现在的重点,自然就是放在大唐这边。
  要是从佛教传播来说,肯定是汉地比雪区要早。
  佛教早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就从西域以及中亚传播到汉地,而传入雪区,则晚了很多,大致于公元五世纪,而等到松赞干布上位,为了制衡苯教,才引入佛教,此时已经是七世纪了。
  同样,佛教在两地的传播,所受到的待遇也各不相同。
  在藏地传播,一开始受到苯教的顽固抵制。
  在汉地,佛教早期的传播过程,就顺畅了很多,本土的道教,儒家对佛教的抵制并没有那么强烈。
  然而,等佛教迅速发展,威胁到其他两家的地位,才遭到抵制。
  前面提及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以及北周武帝宇文邕两人先后两次灭佛,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这两位也开了一个好头,跟唐武宗灭佛提供强有力的历史根据。
  佛教自从传入藏地,就一直卷入阶级斗争之中,一刻都不得安宁。
  这些内容都是要涉及到的。
  佛教在吐蕃王朝时期,受到什么待遇,在大唐受到什么待遇都要了解。
  实际上,汉地佛教,在大唐的时候,都是被放任不管的状态,没有朝廷的支持也没有受到朝廷的排斥。
  然而,佛教的野蛮成长的能力太恐怖,很快就严重加压道儒两家的生存空间。
  佛教寺院的经济势力和僧侣地主势力极度膨胀,僧侣寺庙越来越多,到了唐武宗灭佛之前,都泛滥成灾了。
  任何一次灭佛事件,都不得不提及一点,那就是寺院享有的免疫免税特权。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文主角穿越回古代的时候喜欢到寺院薅羊毛的原因。
  当佛教发展到一定程度,严重威胁到统治阶级利益的时候,古代任何一个有作为的皇帝都会灭佛或抑佛。
  唐武宗被称为中兴之主,肯定会这么干,他不怎么干,都不好意思被称为中兴之主了。
  实际上,唐武宗灭佛的原因跟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差不多,他俩都是虔诚的道教徒。
  再加上周武帝,似乎历史上的庙号带武的皇帝都喜欢干佛教。
  要是西汉时期,佛教传入汉地的话,估计汉武帝也要干掉佛教,毕竟这位狠人,可是弄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壮举啊。
  汗跑题了。
  还是说回唐武宗,为啥灭佛。
  算了,还是不说了。
  无非就是阶级、宗教、个人三个原因。
  还是说说唐武宗是怎么灭佛的吧。
  实话实说,对这个问题,北大历史系好奇的人还挺多了。
  尤其是苏亦在王永兴先生的《隋唐史》课堂上出现的时候,就被同学们强烈要强他登台讲课,就是专门讲这个课题。
  对此,苏亦自然不会拒绝。
  写文章的意义就在于分享。
  苏亦再次登台,历史专业的学生表现得相当热烈。
  随着他去故宫实习,在历史专业这边蹭课的时间大大减少。
  同学们想要在课堂上见到他,并不容易。
  别说历史专业的学生,就算考古专业的本科生,在文史楼的教室碰到他的次数也不多。
  因此,看到他再次出现在教室里面,大家怎么可能放过他。
  苏亦想要安安静静地听课是不可能的。
  王先生让他这一次过来上课,其实就是让他过来跟同学们上课的。
  分享的内容就是他这段时间的论文成果。
  苏亦登台,拿起粉笔,唰唰的写下这一次的论文题目。
  “嗯,以上,就是我今天要跟同学们分享我内容。”
  说着,他又开始提问,“大家知不知道历史上著名的三武灭佛事件?”
  这个只是上课的引子。
  这种基础知识,对于历史系的学生来说,知道的自然是大多数。
  搁后世,就是普通的名词解释。
  得到大家肯定的回复之后,苏亦继续问,“后周世宗灭佛呢?也知道吧?”
  自然也是知道的同学居多。
  历史上著名的三武一宗灭佛,都不难。
  然而,等苏亦问道,“那么朗达玛灭佛呢?大家知不知道?”
  这个知道的学生就不多了。
  许婉韵作为北大考古专业在读的硕士,对此了解的都不深入,更不要说本科生。
  问题到这里,课堂分享也算是进入了正题了。
  最开始讲课,苏亦把三武一宗以及朗达玛灭佛事件都分享过一遍。
  当老师,不能因为知识点简单就不讲述,课堂上那么多学生,并非每一个学生对这些基础知识点都牢靠掌握。
  把这些基本概念过了一遍以后,苏亦开始进入正题。
  “实际上,唐武宗灭佛跟朗达玛灭佛没啥本质上的区别,都是自上而下,皇帝一下令,佛教就遭殃。具体到执行层面也都差不多。”
  “那么同学们,都知道历史上这两位皇帝都采用什么样的灭佛措施吗?”
  他这一出来,就有学生喊道,“小师兄,朗达玛灭佛,我们不了解啊。”
  “嗯,朗达玛灭佛太难了,同学们不清楚,那么同学们也可以说一说唐武宗。”
  这一出来,现场一阵哄笑。
  因为这个问题,大家也答不上来。
  教材它没有啊。
  苏亦也不为难他们,开始唰唰的板书。
  (1)并省、废毁天下佛寺。
  (2)还俗佛教僧人,解放寺院奴脾。
  (3)销毁金属佛像、法器。
  就在这三招下去,并且持之以恒,佛教差不多凉透了。
  之所以说差不多是因为到唐武宗时期,佛教已经在汉地传播发展了九百多年,统治者想要通过短短几年的事件就把一个宗教彻底摧毁,不现实。
  毕竟唐武宗在位也6年,他病逝以后,他的继任者宣宗就迅速恢复佛教地位,不过造成重创的佛教,很难恢复到昔日的盛况。
  因此,说灭佛有点吓人,说成禁佛或抑佛就好理解了。
  相比较之下,朗达玛才算是灭佛。
  因为佛教在朗达玛上位的期间,遭受到了极大的重创。
  在此后百余年藏土看不见穿袈裟的僧人。
  后人也把这段时间,称为雪区佛教百年黑暗时代。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异同?
  既然要写论文,肯定要给出结论。
  不然,同学们好奇,文章发表出去以后,读者肯定也会好奇。
  苏亦给出自己的分析,“第一,吐蕃与汉地佛教的社会基础不同,是灭佛措施产生程度差异的决定因素之一。”
  这个不同是真的不同。
  首先从两地传入时间分析,前者是公元一世纪,后者是公元七世纪才大规模传入吐蕃。
  留给佛教发展的时间根本就不一样。
  汉地佛教比藏地佛教更长,日子过得更加滋润。
  毕竟藏地佛教两百年间,一直都被苯教围追堵截,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汉地佛教就不一样了,爽太多了。
  不仅如此,藏地僧人少,也就几百人的规模,且僧人、寺院多集中于逻些(ls)附近地区。
  这种情况,一灭佛,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汉地,经过九百多年的发展,佛教的势力几乎跟大唐王朝融为一体。
  而在这九百多年里,也有灭佛事件发生,但次数极少,并且规模小,使得佛教在汉地的社会基础远较吐蕃佛教牢固。
  汉地佛教都已经完全本土化,别说唐武宗只是像抑佛,并不想把佛教一网打尽,就算他主观上想,但在客观上是没有可能的。
  有一既然就有二。
  第二呢?
  同学们无比好奇。
  苏亦也不让他们失望,继续讲述。
  “第二,吐蕃与唐朝所处的社会发展阶段不同,是灭佛借施产生程度差异的必然因素之二。”
  朗达玛灭佛时的吐番王朝,尚外于奴隶社会阶段。
  这样的社会阶段,就意味着社会生产力水平地下,也决定了奴隶主统治思想的野蛮与落后,统治权威的无可抗拒。
  它的社会阶段,决定了朗达玛灭佛的措施,往往都是极为简单粗暴,很容易就从身体上消灭佛教徒。
  反观唐武宗灭佛的时期,恰好是会昌二年。此刻的大唐,已经是封建社会阶段,其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绝非吐蕃能比。
  相比较朗达玛,祖辈曾经开创过大唐盛世的唐武宗,他的思想更加开明,统治手腕更加高超,也更加的怀柔。
  也决定封建皇帝唐武宗不可能象作为奴隶主代表的朗达玛那样非常彻底的灭佛。
  简单来说,不会那么野蛮。
  实际上,人家朗达玛灭佛的主要措施也跟唐武宗差不多,但更加激进。
  (1)停建、封闭佛寺,破坏寺庙设施。
  (2)镇压、还俗佛教僧人。
  (3)销毁金属佛像、法器。
  如果仅仅看这个步骤,就发现朗达玛跟唐武宗差不多。
  然而,这两人灭佛取得效果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朗达玛灭佛,使得吐蕃佛教佛法僧几乎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相比较起来,唐武宗灭佛,只能取到抑制作用。
  寺庙没有完全废毁、僧侣并没有完全还俗,甚至有的地方对唐武宗的佛诏阴奉阳为,敷衍了事。
  这也是藏地佛教会出现断层,而汉地佛教却传承有序的根本原因。
  这些都是偏向学术性的东西,完全就是跟论文差不多。
  讲完干货,想要调动课堂气氛,就必然要讲故事。
  吐蕃王朝的故事,略过。
  苏亦还跟唐武宗灭佛的时候,地方的节度使是如何敷衍了事,无动于衷的。
  这话,也不是他瞎扯的。
  自然有史书记载。
  说着,苏亦跟大家推荐相关史书,“大家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阅读《入唐求法巡礼记》,这是一部佛教史传。日本天台宗三祖圆仁著。这书跟与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并称为世界三大旅行记。不过目前为止,国内学者还没有相关注释版,美国研究日本的学者赖肖尔,于1955年用英语翻译并注释了本书,题为《圆仁日记──一个到中国求法朝圣者的记录》,第一次向西方学术界作了介绍。大家英文基础好的话,也可以阅读这个版本。咱们北大图书馆都有。”
  说着,苏亦就开始跟大家分享原文。
  “黄河已北镇、出、魏路等四节度元来敬重佛法,不毁拆佛寺,不条疏僧尼,佛法之事一切不动之。频有敕使勘罚,云:'天子自来毁拆焚烧可然矣。臣等不能作此事也’”
  甚至还在黑板上板书。
  他写完,现场就一阵哗然。
  “唐代的节度使底气十足啊,还直接要求天子自来毁拆寺庙。”
  有同学感慨道。
  瞬间,就有人反驳,“不要胡说八道,这里面的自来,是由来,历来的意思。大概意思就是说,天子历来是允许拆毁佛寺的,大臣却没有这个权力。”
  说完,这家伙就望向苏亦,“小师兄,我说的对不对?”
  苏亦哑然失笑,“对,没有错,按照正常的情况,自来确实由来、历来的意思,但非要说这些节度使要求天子亲自来拆毁佛寺也不是不行。但不合适礼法。”
  说着,苏亦继续扩充。
  “为什么说历来呢?因为唐高祖李渊也曾经下诏罢佛,然而却被玄武门之变打断,没成。然后道了唐太宗李世民就恢复佛教的地位,才有唐玄奘西天取经啊。同样,唐武宗病逝以后,唐宣宗即位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兴佛’,他也后人称为小太宗。”
  实际上,唐武宗灭佛,有很大的阻力。
  甚至他病逝以后,民间就开始流传着他折寿10年、阴曹索命之说。
  那么说回李渊,他为什么灭佛?
  有人说,佛教徒坑蒙拐骗太多,严重扰乱社会治安,也让大唐统治者对佛教徒人厌狗嫌。
  其实,这些都是表象原因。
  历史上有三武一宗灭佛。
  三武前面都已经说过。
  尤其是前面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跟北周武帝宇文邕灭佛,对于后世帝王灭佛造成极大的影响。
  拓跋焘灭佛,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灭佛事件。灭佛的直接后果,使中国佛教增强了“末法”意识,部分佛教僧侣向南方转移,也为以后的灭法事件开了先河。
  周武帝宇文邕灭佛的时间短但是手段更加残酷,大批的僧尼逃匿山林,与北魏的流民混杂,成为后来隋朝面临的重大社会问题,直到唐初仍然成为影响统治者决策的重要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唐初,唐高祖李渊要灭佛的原因。
  这些都是有历史关联的。
  同样,前面两个武帝灭佛,也为了帝王灭佛提供了历史依据。
  这帮节度使说天子历来灭佛是被允许的。
  为啥允许,因为有这两位武帝开创灭佛先河啊。
  说了那么多,苏亦就是为了证明“自来”两个字翻译成为“历来”的合理性。
  听得台下的同学,一脸目瞪口呆。
  也让这帮家伙听得意犹未尽。
  苏亦绕了一圈,几乎帮大家梳理大半个汉地佛教的兴衰史了。
  未来同学们想要研究灭佛事件,肯定不会忘了这一堂课。
  可以说是大家史学专题研究的启蒙课堂了。
  其重要的价值就不言而已了。
  让也大家明白了,本科生跟研究生的学术水平差距在哪里。
  也再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小师兄的渊博。
  看着大家一脸崇拜的目光,苏亦明显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装到了。
  虽然是无意识的。
  但让一大帮老大哥老大姐露出崇拜的目光望着自己,这种感觉还是很爽的。
  等他讲完,就有同学提问。
  “小师兄,你后面说的这部分,在论文上都有吗?”
  “对啊,唐高祖灭佛部分,你的论文也涉及到吗?”
  苏亦说,“没有,这部分完全就是课堂补充,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做研究,我知道的也只是一些皮毛。”
  “小师兄,你这个论文扩充起来都可以写成专著了。小师兄,我都帮你想到名字了。”
  “啥?名字?”
  对此,苏亦倒是好奇。
  “就叫《灭佛》,是不是很霸气啊?”
  苏亦乐了。
  这个取名风格,很有玄幻色彩啊。
  不知道为啥他的脑海突然跳出耳根大大的《求魔》。
  汗。
  跑题了。
  为了结束这个话题,苏亦说,“这个书名很好,不用再取了,我就用这个了。”
  现场又是一阵哄笑。
  等苏亦准备结束分享的时候,这帮家伙却不愿意。
  “小师兄,自从你去故宫实习以后,在课堂上见到你的机会就很少了。”
  “对啊,小师兄,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在故宫实习都干了什么呗。”
  “小师兄,我们可是听说你在故宫专门研究唐卡,还要写唐卡艺术的文章,能不能跟我们也讲一讲啊。”
  对于这个要求,苏亦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没有办法,唐卡艺术的文章压根就没有完成,他现在要讲的话,顶多是个半成品,不合适。
  谁让被许婉韵他们鼓动跑去弄朗达玛灭佛相关文章呢。
  不然,王永兴先生怎么会让他研究唐武宗灭佛。
  没有这事,他也不会出现在《隋唐史》课堂上跟同学们分享唐武宗灭佛课题。
  于是,王永兴先生提议,“大家对此感兴趣的话,等下一次在《敦煌学》课堂上,让你们小师兄跟你们分享研究成果。”
  瞬间,教室内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之前苏亦在课堂上跟大家分享的基本上都是专业基础,现在深入专题研究,对于大家来说都是极为稀奇的东西,自然更为好奇。
  对此,苏亦也不拒绝。
  反正论文发表出来,这帮家伙肯定少不了会过来宿舍骚扰他,反正早晚都要讲,早点讲完比较好。
  这个年代,很多研究领域都属于野蛮生长的状态。
  按照他水论文的程度,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多,甚至涉及到的领域也会越来越广泛。
  这东西真的不能积攒下来,不然,过一段时间就真忘得一干二净了。
  趁着写论文的时候,跟大家分享研究心得,刚刚好。
  《朗达玛灭佛与唐武宗灭佛之比较研究》这文章,苏亦花的时间并不多,不到一周的事件就完成论文底稿,当他把稿件交给王永兴先生的时候,关于这篇文章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
  投稿的事情并不需要他来操心。
  再说,苏亦也没有那么多经历兼顾这些,史学研究,对于他来说,就是调味品,主菜还是考古。
  从这个角度来说,故宫馆藏的唐卡,对于他来说也是调味品。
  文物与博物馆,都不是他现在专攻方向。
  但这玩意,却属于他故宫实习的成功,不弄出来,他一时半会也没法从故宫抽身。
  所以弄完灭佛论文以后,苏亦再次把重心放在唐卡艺术研究上。
  之前梳理完,唐卡的历史,现在重新回来整理论文就容易很多。
  因此,一周后,敦煌学课堂。
  苏亦再次登台。
  《敦煌学》跟《隋唐史》一样,都没有教材。
  尤其是《敦煌学》连教学大纲都没有,跟专业选修课差不多。
  自由发挥的空间非常大。
  这也是为什么王永兴先生让苏亦担任课堂助教,没有人反对的原因之一。
  这一节课,主讲人依旧是苏亦。
  跟之前一样,许婉韵马世昌姚华山他们都过来。
  他们也好奇,苏亦的唐卡研究都弄出什么新花样。
  既然是上课,肯定不能一上来就直奔课题。
  又不是学术研讨,一些日常还是要拉的。
  至少要告诉大家,自己为什么要研究唐卡,研究唐卡艺术。
  这样一来,又需要回归到上一堂课未讲完的话题,就是苏亦这段时间在故宫实习都干了啥?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相比较论文研讨,大家对日常部分,更加好奇。
  毕竟敦煌学跟隋唐史不一样,敦煌学除了历史班的学生要上,考古班的学生也都要上。
  这堂课是必修课。
  之前苏亦带着大家游完故宫,一路上他客串导游跟大家讲述故宫的前世今生。
  结果,没几天,他就去故宫实习了。
  对于大家来说,小师兄就是故意的。
  把大家对故宫博物院兴趣都调动起来,自己却跑去故宫实习。
  这样的好事,不带着自己完。
  不要太过分。
  上节课,这帮家伙就没少讨伐他。
  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苏亦当然要分享这部分经历了。
  实际上,好玩的事情并不多。
  然而,这玩意就是围城,城里的人羡慕城外的人,城外的人羡慕城里的人。
  大家对故宫博物院的向往,使得同学们迫切地想要了解苏亦在故宫的日常。
  这部分对于苏亦来说,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讲故事啊。
  这项技能都练习了大半年了,差不多炉火纯青。
  自然是先讲故宫的佛堂。
  提及这里的时候,苏亦继续吹嘘,“故宫的佛堂非常大,需要大量的专业人员来对它们测量编写报告,说不定未来故宫博物院就会跟咱们北大历史系合作,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参与其中。”
  这个方面也就说说而已了。
  那么多佛堂,就算是故宫博物院也没有这个经费。
  这个方面的工作,未来则是由故宫博物院宗教组来完成的。
  这其中也有不少北大考古专业的毕业生。
  然而,现在嘛。
  基本没戏。
  苏亦这是在画饼。
  也足够让大家兴奋不已了。
  他也不仅仅是说,还把之前佛堂的手绘建筑图以及编写的文字资料都分发给大家观看。
  这些东西可是比油印版的教材精美多了,纯手工绘画以及手稿编写。
  图文并茂。
  绝对是这个年代难得的珍稀资料。
  让大家恨不得据为己有。
  一下子,课堂就变得闹哄哄的。
  王永兴先生忍不住说道,“大家都不要抢,到时候让你们小师兄整理一下底稿,然后拿去印刷,人人有份。”
  这年头,想要私自印刷资料极为困难,当然也不是不行。
  文字部分可以用滚筒油印,图片部分就困难了。
  这样一来,就让大家越发的羡慕苏亦的手绘技能。
  寥寥数笔,就能够把建筑物画惟妙惟肖,这种技能让大家眼热不已,都纷纷喊着要跟他学素描。
  一时之间,倒是让苏亦哭笑不得。
  讲完佛堂部分,接着讲南十三院。
  这可是故宫未开放区域,越是神秘越是让人向往。
  讲完南十三院的前世今生。
  苏亦才开始讲述里面的故宫编辑组的日常。
  第一个自然是要讲刘北汜先生以及快要复刊的《故宫博物院院刊》,说到这里自然也离不开他上一次完成的故宫学相关论文。
  同学们再度感慨。
  “小师兄就是厉害,不知不觉中都完成那么多篇论文了。”
  其实也不多,就三篇。
  对于一帮本科生来说,这个速度已经极为高产了。
  再加上他之前在省博实习弄出来两篇都发表在《文物》上的论文。
  就算是马世昌他们这些研究生,也都羡慕不已。
  论文的数量不是重点,重点是质量,但,苏亦的这些论文,质量都是不错的,并非刻意在灌水,就更为难得了。
  苏亦的人物故事也不局限于刘北汜先生,也讲到朱家溍先生。
  可以说朱家溍先生就是他在故宫藏传佛教文物研究方面的领路人。
  必须要重点提及朱家溍先生。
  这样一来,肯定也少不了提及老先生跟故宫太和殿「金銮宝座」之间的故事。
  这个故事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第一次听说过,苏亦讲述完毕,大家惊叹不已。
  有学生感慨朱家溍先生运气真好。
  也有学生感慨朱家溍先生是靠真本事,而非运气。
  苏亦笑着总结,“两者都有,缺一不可。”
  他这话,很是鸡贼。
  这话一出,同学们也都哄笑起来,不再争吵。
  真假金銮宝座的发现,确实有运气的成分,然而,没有老爷子独到的眼光,谁又会去关注这些呢。
  故宫博物院的老专家可不少。
  那么多人,为什么就非是朱家溍先生发现而不可能是别人呢?
  这就是真本事。
  故宫的老专家确实不少,离世的就不说,在世的,除了前面提及的刘北汜、朱家溍两位先生。
  其实还有不少后世大家耳熟能详的故宫专家依旧工作在一线。
  比如前面苏亦提及最多的徐邦达先生。
  甚至在书画组还有刘九龄先生。
  此外,还有苏亦最为熟悉的冯先铭先生,冯先生是国内著名的古陶瓷专家。
  这个时候,冯先生还在主持编写了我国第一部以大量考古资料为依据的《中国陶瓷史》,并执笔辽金部分。
  也因为这书,首次把宋代瓷器分为六个窑系,准确地概括了宋代瓷器的发展特点,这一理论已为古陶瓷学界广泛运用并加以发展。
  苏亦之前在河宕遗址实习,建议省博方面在河宕遗址建立广东陶都博物馆的时候,就没少查阅冯先生的文章跟著作。
  对冯先生慕名已久。
  遗憾的是,除了朱家溍先生之外,苏亦都没有机会跟其他老先生打交道。
  主要是他研究方向还没有那么广泛,不然,就可以登门拜访了。
  讲完跟朱家溍先生交往的日常,苏亦才正式回归主题。
  也就是他研究的故宫馆藏的仓央嘉措时期唐卡艺术。
  研究唐卡跟研究唐卡艺术,这是两回事。
  前者是研究文物,后者属于艺术范畴。
  苏亦不想局限于文物研究,不然除了介绍文物的形状以及前世今生,就没啥事干了。
  这点,朱家溍先生已经走在了前面,对方的《故宫所藏明清两代有关xz的文物》就已经把故宫涉及的藏传佛教文物都做了一遍梳理。
  他继续研究唐卡,只能按照对方的范式来书写的,还是走不出对方的论文框架之中。
  于是,苏亦只能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