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脸色缓和些,听到老夫人的话,心又提起来。
  
  “是什么人?”
  
  “前两年,住在那边的花匠,不小心喝多了酒,睡着后打翻烛台,引发火灾,花匠虽大难不死,但也毁了容,不能再说话,平时也很少再出现在人前。”
  
  颜如玉想起上次和方丈一起来这里的时候,遇见过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吓了他们一跳。
  
  难道,就是那个花匠?
  
  “那他平时就是负责花园药田吗?”颜如玉问。
  
  “正是,”老夫人回答,“别看他脸毁声音毁了,种花种药,倒是把好手,就是脸太吓人,平时很少有人去那边。”
  
  老夫人顿了顿,又问:“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老夫人想起方才霍长鹤开口,首觉感到定然是大事。
  
  “仙长,若有何不妥,不妨首说,还请仙长示下。”
  
  霍长鹤又不说话了。
  
  颜如玉神色严肃:“老夫人莫急,不论有什么,我师父都有办法化解。”
  
  “不知能否带我们过去看看?”
  
  老夫人虽然着急,但听说这里有问题,也不容马虎,赶紧带路。
  
  快到月亮门前时,颜如玉记起来,就是这里没错,上次就是在这道门,遇见那个花匠。
  
  这次有老夫人带路,刚往里走没几步,就看到那个人正在清雪。
  
  他弯腰弓背,衣服破旧,头发散乱,听到动静转看过来,虽距离有点远,但颜如玉也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戒备。
  
  看到有老夫人,他动作迟疑半晌,弯着腰拖着步子走过来。
  
  脚步落在雪地上,一深一浅。
  
  看来不只毁了容貌和声音,腿脚也有残疾了。
  
  可见当年火灾不小,此人能活着,全靠运气。
  
  他在几米开外站住,没再往前,拱手行行礼。
  
  “没你的事,你继续忙吧,老夫人是路过,”婆子淡淡道。
  
  花匠点头,眼角余光扫过霍长鹤和颜如玉,又转身慢慢走了。
  
  方才看到他,近距离接触,颜如玉做好心头震荡的准备。
  
  如果是他,如果有情况,应该会再有警示。
  
  但,并没有。
  
  颜如玉心头疑惑,不管有没有,她都觉得,这个地方一定有隐情。
  
  在临城的时候,永昌县主在城外庄子上,就种过那种害人的药。
  
  不过,这里倒是没有搭棚,雪地都一切都埋住,看不出原来种的什么。
  
  颜如玉在园子里逛了逛,那种感觉没再出现。
  
  她能察觉到,花匠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充满戒备。
  
  既然不是,就不宜久留,以免惹人怀疑。
  
  “此处风水不太好,”颜如玉到老夫人近前,正色道,“布局有些问题,先圆了老夫人的念想,之后……”
  
  她看向霍长鹤:“师父,救人救到底,到时候再给老夫人瞧瞧这块地方吧,再重新布布局。”
  
  霍长鹤缓缓点头,老夫人喜出望外:“多谢仙长!多谢仙童!”
  
  退出花园子,继续去往二爷生前住的院子。
  
  一到院门口,老夫人的神色就悲怆起来,眼睛发红,看得出来是真难过。
  
  院门上着锁,婆子把锁打开,推开门。
  
  院子里的雪没有打扫,到处都是,一股子特殊的凉意扑来。
  
  有一股颜如玉形容不上来的森冷感,似在空气中流动。
  
  老夫人己然落下泪来,婆子扶着她,踏雪前行。
  
  这院子并不大,东西厢房,北屋三间,这一路上的院子也见过不少,这院子在其中实在不算显眼。
  
  颜如玉纳闷,看老夫人这样,对她死去的次子是情真意切,想必在世时也是很受宠爱,怎么会住在这里?
  
  老夫人抽泣道:“仙长有些不知,我儿子自打生病之后,就搬来这里,他妻子不贤,生病的时候还与他吵闹不休,病情总是反复,于是,为了清净,就带着贴身小厮搬了来,方便养病。”
  
  原来如此。
  
  颜如玉点点头,进屋目光所及之处,屋子里应该还是原来的摆设。
  
  倒也算精致,书法字画,文物摆件,一样不少。
  
  床榻上的被褥还在,床幔一半放一半挂着,骤然推开门,有风进来,微微晃动。
  
  颜如玉微微蹙眉,那股子森冷再次萦绕。
  
  恍惚似还能看到那个气息微弱的男人,久久缠绵于床榻,带着生的期许,却只能一点点熬着等死。
  
  颜如玉问:“他是得了什么病?”
  
  齐家什么药材没有,也能请到名医,若是齐家都治不好,定然不是小病。
  
  老夫人脸色煞白,嘴唇绷紧,似憋住一口气,猩红的眼底涌上泪意。
  
  闷了半晌,低声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好多人看过,药也吃了无数,就是不见好。”
  
  “我儿去之前,真是受尽了罪。”
  
  她别过脸,泪珠砸在地砖上。
  
  婆子扶着她,拿帕子把桌椅抹了抹,请她坐下。
  
  老夫人轻轻颤抖,有些体力不支。
  
  颜如玉道:“东西都备妥了吧?那就让人拿进来,放在外屋吧。”
  
  她们过来的时候,几个小丫环就挎着竹篮子在后面远远跟着。
  
  婆子赶紧出去叫,丫环们进来,按照吩咐把桌案摆上,东西也都摆好。
  
  霍长鹤站在一边,微垂双眸,从侧面看,他的脸色沉冷严肃,让人不由自主心生信赖。
  
  老夫人忍住泪意,强按激动,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能见到儿子。
  
  老夫人观察霍长鹤,颜如玉观察环境和老夫人。
  
  老夫人情意是真,但总觉得,这悲伤之下,还隐藏着什么。
  
  她的儿子,或许并非死于病重。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真切爱子的她,隐忍不发?
  
  奇怪又矛盾。
  
  东西很快布置好,无非就是一些香烛供品之类,就是颜如玉要的东西特别了一些,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其实最关键的东西,不是这些供品,而是稍后点香时,洒下的香粉。
  
  霍长鹤走到桌前,颜如玉把香点燃,交到他手上。
  
  他拿了一会儿,过过手,再由颜如玉插入香炉。
  
  就是在这一瞬,颜如玉手指一弹。
  
  香气弥漫,雾气袅袅,其它人都退到院中,只留下老夫人一人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