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当初看到的也是这些吗？”
温婉中带有一丝愁闷的女声传进王锦颜耳中，他转身望去，发现周清萍并没有看他，连道袍的衣角都似乎纹丝未动，刚才的声音仿佛只是幻听一样。
王锦颜有些犹豫，虽然四周没有其他人，但别人戴着耳机打电话，自己误以为是在跟自己聊天，然后接话的经历太尴尬了，他不想有第二次。
而且，自己才来流云宗三年，你问我？我不知道啊。
“千年前，祖师看到的景色也是这样的吗？”
王锦颜长出了一口气，这次他听清了。
是了，一动不动站在这吹冷风，除了那事，还能是为了什……
……
银杏树下面，有一块高大的山石，上面刻着三个大字——“悟道崖”。
门内记载，齐天胜祖师天纵奇才，千年前在此观日月星辰，云起霞落，观大江东去，潮来潮往，感悟宇宙奥秘，一朝悟道，自创出《天地映我自在法》。
功法问世便引发天地异变，电闪雷鸣，狂风骤起，霞光万，仙音缭绕三月不绝。
齐天胜也一举从一介凡人成为筑基修士，三天后更是原地铸成金丹，流云宗的辉煌由此谱写。
这件仿若神迹的事情激励了无数后人，在人均齐天胜迷弟迷妹的流云宗，但凡有人修炼遇到坎，都喜欢跑到这“思考人生”，希望也能像偶像那样一朝悟道。
回梦宫不堪其扰，直到宗门禁止其他修士到峰顶才算止住了这股风潮。
规定拦得住粉丝的脚步，却拦不住“追星”的心，回梦峰上不来，就跑去附近山顶，视野虽然差了点，但看到的景色都是一样的。
这些人中，有的突破了瓶颈，境界提升，有的虽然没能成功，但也信心大增——
“祖师爷说过，人人可成仙。祖师是人，我也是人；天命真人是流云宗的，我也是流云宗的；所以我等于齐真人，齐天胜你豪横什，等吾飞升仙界了一定跟你好好论道论……哎呦，师父你打我干什？”
王锦颜觉得这些人可能是一直在山顶被冻傻了。
……
毫无疑问，周清萍来这也是因为修炼遇到问题，从而寄希望那虚渺的传说。
让人自闭的话王锦颜张嘴就能来，开解人的话他还真不太擅长。
他一边看着前方景色，一边飞速转动大脑思考着该如何措辞。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观景的最佳地点，视野开阔，脚下是梦江，下游是云湖，远方是平原，周围是群山。
抬头看，是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低头看，是梦江蜿蜒千，一路东去，无数的故事和豪杰都被悠悠岁月和滔滔江水带走。
看到这副壮阔的景象，王锦颜觉得说不定真有人能感悟出点什。
大江东去浪淘尽……不对，千古兴亡多少事……也不合适。
……
“当初祖师也是和我们一样只是看到这些吗？”
周清萍转过头喃喃低语，似乎在问王锦颜，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语气面已经带了三分绝望，三分颓然，再也不是平日那个稳重的周师姐。
王锦颜摇摇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看来修行的困境真的要把这位师姐逼得绝望了，他不再迟疑，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王锦颜只读了两句，不是不想继续往下读，实在是后面的忘了。前面也记不清了，好像是黄鹤什的，黄鹤你不是……串台了，对于自己这个工科生，能记住两句诗，中间还没错字，已经很不错了。
“千年光阴，江河不舍昼夜，虽然日月依旧高悬，但天地万物又怎会丝毫不变？就拿你我脚下来说，这株银杏当年就如此高大吗？更别说千年前回梦宫都还不存在。”
只有银杏老兄是单身狗这件事没变，他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看见周师姐依旧眉头紧锁，王锦颜心中暗叹一口气，继续说：
“即便看一样的景色，但看景色的人不同，心境不同，感悟也自然不同。千年时空相隔，祖师怎能和你我看到同样的景色？有同样的感悟？”
……
“我为何无法筑基？我明明都是按最正确的修炼方法做的，我问过许多人，长老，宫主都说我的修炼方法没有问题，叫我不要着急，可这都已经……”
周清萍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只想将几年来的愤懑全部倾诉出来。
对于这位师姐的情况，王锦颜也略有耳闻，对方的天赋很好，最初修行也十分顺利，虽不是陶呦鹿那种非人存在，但也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女。
结果到了练气九层，却迟迟无法筑基，王锦颜刚入门的时候，就听说她已经卡在练气九层很久了。如今自己从一个修仙素人成了筑基三段，对方却依旧如故，这又怎可能不急。
在他看来，这位师姐基础很好，突破只等一个机会，就像那些长辈所说，不要过分急躁。
但修为被卡住无法再进一步的情况，王锦颜也曾切身经历过，那种自身的无力感，那种对未来的迷茫感，那种为不能降妖娶鬼的失落感，他至今记忆犹新。
每天就像在踩动感单车，累的满身大汗，修为却原地未动。只是几天时间，王锦颜就差点放弃修行之路，要不是天降系统，他现在已经是熊猫饲养员了。
相比之下，这多年来，周清萍能依旧像最初一样坚持修炼，心性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
这让他劝对方不要急的话无法说出口，道理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太难了，自己做不到的东西怎好意思说出来呢？
而且能成为流云宗的修士的，哪个不是天赋出众之辈，哪个没有自己的骄傲所在。
哪怕周清萍这几年看起来仿佛认命般，如同一位资质愚笨的修士，只是每日坚持重复修炼，寄希望水滴石穿。
但这位古板的师姐最初对王锦颜的称呼是“王师弟”，等他筑基后，却改口为“王道友”，再不肯以师姐自居。
当时他就感受到这位师姐那颗骄傲的心——即便困顿于练气期，她依旧只认可靠实力获得的师姐称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