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骨气？当仆人还能勉强算是个人，如果拒绝，她将重回底层，那时她面临的就是地狱。
在今天之前，那种切身的感受还没那么深。但……刀终于割在了自己身上。
这就是阶级世界，小鱼吃虾米，大鱼吃小鱼，鲨鱼吃大鱼。
队长作为高级贵族，一样被制约着。“我是法”这短短的句子，原本还很酷帅，突然之间就变得鲜血淋漓――当法的化身伤害他人时，他的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反而被害人的反抗、逃亡，甚至拒绝，变成了违法。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规则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得太久了，连队长这样出色的人才，都已经从骨子里对这种事彻底认同了。
“我的小太阳……”队长拍着他的背，“不要再想过去那些事的对错了，尤利尔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他把摩尔菲因家族踹了。”
“呃……”队长挑眉，“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和摩尔菲因家合作，只是想让那群傻子分担一点消耗吧？”
“队长你确定我们不是傻子？”
“这一点……我觉得我亲自来说比较好。”尤利尔・曼托恩的声音从门的那边穿过来。
昆茨的脸有一瞬涨红了，队长竟然没隔音？
队长捏了捏昆茨的脸颊：“他比我强。”
隔音没用。
虽然尴尬，并且对曼托恩大公极其的不信任，但昆茨还是和队长回到了茶几边。
“现在我做任何口头的保证，应该都无法获得您的信任了。那么我们无妨更坦诚一些。我有可能解除他身上无眠者的契约。”
昆茨瞪大了眼睛，把都到了喉咙口的“不可能！”咽了下去：“怎么解除？”
“他在神殿里做的是全套的祭司礼，我的儿子，不可能分辨不出来。”大公把放饼干的盘子朝前推了推，“还有吗？”
“……”昆茨特别想打他，但队长不让，而且……让大概也打不过。
“稍等，我去拿。”队长拿过了盘子。
当队长走了，昆茨问：“怎么解除？”对方是特意让队长离开，这一点昆茨还是能看出来的，队长当然更了解。这也证明，队长确实信任这位父亲，可以放他与昆茨独处。
“其实不能说是解除契约，毕竟契约根本未完成，赛尔菲可没向他效忠。可以让亚特西纳亲王主动放弃契约。”果然，尤利尔干脆的说出来了。
昆茨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在脑海里集中起来，琢磨了一会这个因果关系。
队长说他要进行祭司礼，结果出来完成的却是无眠者的契约仪式。昆茨对队长的信任，让他直接以为这两种仪式都很接近，可能就是某种不起眼器物的不同，所以让博学如队长都没能发现端倪，被诓骗了。
大公说并不是，队长默认了。换言之，队长举行的就是祭司礼。
涉及到用国战做交易的契约，果然不简单――当然，这件事的因果或许要倒置一下，皇室需要一个国战的借口，那位亲王对队长一直怀有贪念，还有深深的恶意（如果说是爱意，就太可笑了）。
所以与太阳主君的契约，其实是直接扭曲了契约，置换掉了仪式的指向？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是只有神才能得到的。
【J管家？】昆茨兴奋起来了，只要能“说服”亚特西纳亲王放弃？！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竟然没想到？
【不可能】J管家打击了他【置换契约没那么简单，尤其亚特西纳亲王那边，有着多层的保护。只他自己说要放弃，是没用的。解除契约需要多人同时在仪式后表示放弃，这个多人里包括皇帝本人与那位眷者权杖。即便二十年内没能与骑士公国开战，他们只要吞并美纳茨联邦的一半国土，并在其上完成一次皇帝巡游便可。这种契约一旦建立，就是有着严密保证的。】
果然不是他没想到，毕竟，就算他没想到，队长也不可能没想到。如果这么容易，队长早就把亚特西纳亲王抓起来，严刑拷打让他放弃契约了。队长没那么做，不是因为顾忌着什么，而是因为没用。
但昆茨一点都没有放弃【所以说，还是有可能的？】
【无限接近不可能的可能。】
【那就是有可能！谢谢！】昆茨极其的高兴，现在他只听得到他自己想听的。
【……】
昆茨也没与J管家纠结为什么他不说，因为不止J管家没说，那次他向一群眷者们提出要求，也没有一个眷者说出来的。就连队长自己，到现在也没提过，甚至还说死亡不是终结，这是要“转职”亡灵生物的节奏，他也认为这可能无限接近不可能。
毕竟，只是让亚特西纳亲王放弃，就已经很困难了――这个人昆茨没见过，但只从队长这件事上就能知道，于公于私他都不是个好东西。队长个人能力出类拔萃，还是大贵族的继承人，至少也是歇尔弗帝国下一代政治和军事两方面的支柱之一。亚特西纳亲王不但没有与队长交好，反而毁了他。
这样一个契约，主动放弃等同于违背与神的誓约，那家伙能干？
尤利尔看着昆茨，知道他动心了：“而且，这件事要做就必须尽快，否则一但与骑士公国开战，契约就彻底完成了。”
昆茨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感觉到的是庆幸，现在确实还有机会。他兴奋得手都开始发颤，但必须忍住立刻答应的冲动：“这件事的关联太大了，作为曼托恩大公的您都没有为自己的儿子争取过，为什么您认为加上我就能够做到吗？”
昆茨不傻，这绝对不是曼托恩大公送给他的见面礼，而是对方也想干，但要拉他入伙。但之前他没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儿子，甚至还跟摩尔菲因家一块要对队长仅有的立足之地动手，昆茨可不认为他是突然父爱觉醒了。
“您可真是错误估计了自己对贵族的诱惑有多大。”他举起了一片饼干，“比它的诱惑更大，只要能闻到味道的人，就会产生无限的贪婪，当然，有些人是畏惧。利用这股力量，利用畏惧和贪婪，能做到过去许多我们不能做到的事情。
比如美纳茨联邦，借用您的力量，现在要吞并她，那可是比过去简单多了。”
幸亏队长之前给昆茨做了美纳茨联邦的扫盲，那地方是个骑士领联邦，对他们来说，蒙罗非确实是最可怕的，一旦美纳茨境内的裂缝彻底崩溃，那地方就没有存续下去的必要了。
“皇室希望与骑士公国开战，但我们可不想开战，毕竟进攻那么一个远离歇尔弗帝国本土的地方，我们能得到什么呢？美纳茨联邦就不一样了，虽然那里都是骑士领，那地方是各国的交界地带，商贸频繁，有几座大城市，我们很喜欢。特别是对于曼托恩家族来说，我的领地距离那边只隔着两个男爵领，扩充很方便。”
“……”
这可真是贪婪得毫不隐瞒。
不但看上了别人家的地，连自己家里的地也应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而他说的“我们”，应该指的也并非曼托恩家族的全员，而是多数大贵族。这也说得通，和骑士公国开战，确实对巩固皇权有帮助，还可以加强太阳主君的神权权威，但对大贵族们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还会削弱他们的个人实力――他们需要响应皇帝的征兵令出兵，出粮，甚至还要出钱的。就连昆茨这个小破地方也得加税，就那种确切税收数量都不写的文书，一旦开战，小贵族是要被刮得只剩下骨头了。
“您的领地既然和美纳茨联邦不远，和那边必然也有保持着良好合作关系的对象，有时候，做生意比直接统治更能赚取更多的利润。”但怎么说也是在信息大爆炸世界活过二十多年的，昆茨觉得这话不能全信。
“您说得对。”尤利尔稍微坐正了一些，“土地和领民都不是越多越好。那么第二个原因，亚特西纳亲王侮辱了曼托恩家族，毁了我全心培养的继承者，但很遗憾，我无力反抗。因为做出这件事的，不只是亚特西纳亲王，还有其他贵族，外国的力量，和……”他向上指了指，昆茨知道，那指的是神权，或者……那位眷者，甚至是几位眷者。
尤利尔撇着唇角，露出苦涩却又骄傲的一笑：“他太出色了，对吗？”
“……对。”确实曼托恩家族本身，也是挨了一闷棍。这事情第一受害者是队长，第二利益受损的人，就是曼托恩家族。彻底放弃队长，其实是……止损？
昆茨还是无法原谅他，但至少没那么憎恶他了。
“我向众神发誓，我同样被蒙蔽了，当时我以为教会接纳了他。我而不久之前，意图找您的麻烦，不只是被糖引发了贪婪，还因为我要杀了赛尔菲。”
刚刚感动了一点的昆茨立刻怒了：艹！你就不是个当爹的！
可，尤利尔那双和队长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绿色眼睛紧紧盯住了他，昆茨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到温柔，只感觉到了一种森冷，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连怒气都被冻住了：“如果他向亚特西纳亲王宣誓了忠诚，他早就死了。我的儿子，不能做一条狗，更不能背负着什么诱惑君主爆发国战的香艳而又不名誉的下三滥罪名。他坚持住了，所以他可以享受几年的自由，但他自由的时间够长了，与其发疯而死，不如让我亲手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
尤利尔眨了一下眼睛，重新变得温和无害，他端起茶杯，放松的靠进了椅背：“第三，让我亲自到来，如此并且诚恳的与您坐下交谈……您觉得还有谁，或者什么事，能让我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和队长，不亏是父子。
能让他弯下腰谈话，确实本身就是最大的诚意。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昆茨信任他。昆茨选择坐下来听他继续的原因，依然是那个救下队长的方法。
因为所有知道那个方法的人，包括J管家，包括队长本人，还包括那些神之眷者们！都没有说出来。不可能他们联起手来哄骗昆茨，只是这个方法真的接近于不可能。
毕竟那位亚特西纳亲王的人品，再清楚不过了。要如何让一个卑劣自私的人，做出一个大大有损于他切身利益的决定呢？
还不是轻易的损害，昆茨都知道，撤销这种契约，那么撤销的一方必然要承受反噬。而国战等级的契约，用脚指头想，都可以猜出来反噬带来的后果已经不只是一条命了，灵魂是否存在还是个问题。
亚特西纳亲王能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为了救队长的命，付出那么多？
“您让队长离开，是因为队长一定会反对吧？”
“他一定会反对的，如果有别的事情能让我们成为盟友，我也不想把这个拿出来作为条件，可行性太低了。但谁让我是赛尔菲的父亲呢？”
尤利尔摊手，昆茨额头上青筋都在跳。这话可真是含义颇深。可以理解为他是父亲，还是要在遇到可能时试一试的。还可以理解为，他这个当爹的太混蛋，彻底得罪了作为队长伴侣的昆茨，所以只能这么干了。
“在过去，我自己干的话，必然迎来失败，还会让家族在失去赛尔菲之后，继续遭受各方的打击，毕竟在这件事上，那群家伙的利益可是十分稳固的。但现在，加上您，我至少也有一成半的把握。即使失败，家族得到的利益也不会改变。”
一成半……这可能还是对方想说服昆茨，朝大的说的。
但曼托恩大公对皇室，对贵族，还有对那些眷者们，祭司们，才是更了解的。身在樊瓦蒂纳的他，也更接近他们。相比起未来可能碰面的其他贵族，也确实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救队长，真心实意的成分也更大一点点。
昆茨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请您稍等，如果谈及合作，那必须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意。”他的话音刚落，队长就端着一碟子饼干，推门进来了。
队长放下饼干，昆茨表示要离开一会，尤利尔点点头：“我会在这等的，您这里的小饼干非常美味，您的厨子卖吗？”
“厨子不卖，但可以赠送给您一份食谱。”
“感谢您的慷慨。”尤利尔点点头，他和昆茨这样的对话，代表他将昆茨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上。队长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亲爹两眼，得到了尤利尔一个标准的贵族式虚假笑容。
队长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与昆茨离开了。
走到外边时，边上的另外一间会议室打开门，万一点探着个头在招手，已经在等着了――应该是队长叫回来的。
昆茨刚想说换个安全的地方，但想想队长那个能力……躲远了，那位大公想偷听，应该也没问题。不过这就有点郁闷了，一言一行都在他人的监控下。
刚进去，队长就给了昆茨一个写字板，他自己也拿着一个，在写字板上写下了四个字：写字交流。
昆茨：“！！！”
是四个字，种花家的汉字，而不是这个世界的类似于西方语言的单词。
虽然队长写得不好看，“流”字的右上还少了一点，但这已经很可怕了。蓝星现代的种花家是有不少外国友人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甚至说东北话、粤语的都有不少，并且这种国际友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没那么稀奇了。但那些人学了多长时间？队长才学……
不对，队长没学语言，他只学了文字。所以是学了哑巴汉语？那这到底是更难了，还是更容易了？
反正，队长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可以用文字正常交流，结论：
_(:з」∠)_学神每次带来的震撼都是致命的。
不过，这么交流确实就不担心那位大公阁下的偷看了。
万一点：我们已经从队长那了解了大概，我们同意合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就是我们的宗旨。如果能够在帮助队长上，尽一份力量，我们也必然全力以赴。队长是我们很好的朋友，我们希望这份友谊可以长久的存在下去。
万一点尽量用简单平直的常用字，慢慢的写完了他要说的话。
“谢谢，谢谢！”
官方确实也认为需要和当地的大势力合作，毕竟蒙罗非现在受到的限制太大了，想赚钱买点基本用品都要拐上七八道弯。但具体到跟哪一方的势力合作，官方也是有自己选择权的。
现在同意选择曼托恩大公，当然可以说因为曼托恩大公来得最快，还是亲自来的，说明了诚意。可以说毕竟曼托恩大公和队长熟悉，相对来讲更让人信任。可以说，是不想得罪昆茨。但也可以说……官方确实就是出于善意，才同意选择一个可以救队长命的合作者。
昆茨也相信，善意占的比例更大。
队长：你们的友谊，是我的，珍贵的，财富。
双方对视一笑，昆茨相信，他们说的友谊是真心在里边的，并非单纯的社交辞令。
万一点：曼托恩大公的眼光，令人赞叹。我们本以为在眷者之后，紧跟着到来的会是皇室的使者，没想到是一位大公本人亲自前来。
昆茨没想过还会有别的势力来人，眷者来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但回忆一下队长和万一点好像就没怎么惊讶。
不过皇室来人……确实，比起贵族和眷者，蒙罗非干掉裂缝的能力，对皇室来说，好处更多。底层的贵族不稳，如果高层的贵族也不稳呢？对皇室来说，这才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机会。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对皇室来说，贵族的土地还是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分封的，都是歇尔弗帝国的领土。但现在虽然能收税，但这些领土却不能说归他们管控，领主更替都不需要上报的，更不用说由皇室收回了。只要是有野心的皇室，必然不会满足。
亚特西纳亲王与太阳主君的教会勾结，就是为了提高皇权，结果这时候更好的时机到来了，却根本不见皇室的人马。自己不亲自来，至少派一个使者来啊。
昆茨不贪那个使者，真来了使者，反而会是个麻烦。只是，这情况更进一步说明皇室的眼界过分狭窄。
对骑士公国的国战，都因为队长跳出阴谋而拖了几年，毫无大国该有的胸襟和气度。
这么一想，昆茨顿时觉得很高兴，歇尔弗帝国的皇室如果废物，那救下队长的可能也就更大了。
队长：尤利尔・曼托恩是个好的合作伙伴。但他的忠诚只给利益，对他的信任要有限度。我虽然依然姓曼托恩，但已经彻底与曼托恩家族断绝了联系。对我来说，领主与蒙罗非，比尤利尔・曼托恩和曼托恩公爵领，更重要得多。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死后的葬身之处。
队长写得飞快，后边错字和别字增多，但里边的感情，是真挚的。
万一点拿着笔，笔尖在写字板上点了几下，不知道该怎么落笔。昆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万一点刚才那番话……也有小小的恭维一下队长的意思吧？可结果反而像是逼队长站队了。谁都没想到，往常处事很油滑的队长，会这么说话。
昆茨握住了队长依旧紧紧捏着笔的手，他的指尖都有些发白。队长的手总是凉凉的，但现在这种凉，却没向过去那样，带给昆茨安心：“队长……和我结婚好吗？”
“不要胡闹！”队长没感动，反而皱着眉，大声拒绝。
歇尔弗帝国里，同性贵族之间可以婚配，但那必须是非继承人，或者没有领地的吃年金的荣誉贵族。至于领地的贵族，必然要娶妻，生了继承人，自己再怎么胡搞都没事。就比如队长曾经给他讲述过的蒙罗非男爵家族老祖宗的故事。
昆茨：“……”
作者有话要说：昆茨：_(:з」∠)_我跟我男朋友生活观念相差太大怎么办？
尤利尔・曼托恩：→_→我们曼托恩家族好看的男孩子挺多的，要来看看吗？
队长：……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