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周延东人生中，唯一温暖的时光。
唐老师自己用夹板夹住他的胳膊，给他接好骨头，还熬了药，又让他在家里养了两个月。
那时候唐老师家里刚出生了一个白白软软的小女儿。
他害怕人家嫌弃他脏，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瞧一眼。
唐老师问他，小妹妹好不好看。他说好看。小妹妹最白最好看。
唐老师告诉他，妹妹叫小雪。
唐初雪。
这三个字，是他第一次会认得的字。
周延东真正能认字，也是在唐老师那来那几个月学的。
唐老师是他见过最有学问的老师。
就算是，后来他养好了，也经常去唐老师家要饭。
唐老师不嫌弃他身上脏，从自己家里给他拿吃的，还把他拉进学校，教他认字。
唐老师比起他的酒鬼爹，更像他的父亲。
只是后来，唐老师病重了，没法再给学生上课，他也就又变回了那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唐老师死的时候，他还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起去了坟地。
唐老师是对他最好的人。
可惜，好人不长命。
周延东突然问：“小雪，你爸爸还给你留了什么？”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唐老师留下的东西。
那个给过他真正有用教导的长辈，留下了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珍贵的。
唐初雪提起父亲，也有点儿难过，摇了摇头，说道：“我爸爸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几箱子书，就是那个房子，现在也被我舅舅一家霸着，一时半会儿要不回来。”
周延东想到那是她爸爸留给她的房子，眯了眯眼，问她，“你想把房子要回来吗？”
唐初雪抬起的眼睫，眨了眨，拿清澈的眼神，望向周延东。
要回来，对周延东来说不是难事儿。
“只要你想要，我去帮你要回来。”
周延东的口气很轻松。
像是说笑着玩儿一样。
但唐初雪知道，周延东说的不是笑话，他说出口的话，他都能办到。
唐初雪说道：“现在还不用。我自己的东西，我会自己拿回来。”
周延东现在也看出来她是个倔脾气。
听她说不用，也就不再提了。
……
唐初雪是真的饿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筷子，附身去捡起来。
筷子就在周延东脚边。
他伸手扶住唐初雪的肩膀，一弯腰把筷子捡起来。
扫了一眼桌上面，“别吃了，都成面坨了。”
唐初雪白了他一眼，“浪费粮食。”
周延东气人能气死人，但哄人也有一套，“浪费不了，老刘门口不是拴着一只大黄狗吗？”
“我带你去吃好的！走！走吧……”
他说着，揽住唐初雪的肩膀，推着她走到门口。
“等一下……”唐初雪站住，“我围裙解下来，这样怎么出去呀？”
“行，你要不再换一身好看的裙子？”周延东见她同意了，说话也顺着她说，主要是哄着她开心。
“你想再梳洗打扮一下，就更好了。”
唐初雪背过手，解开围裙的带子。
随手放到凳子上。
“我不换。就是去吃个饭而已，还要我梳妆打扮的话，我就不去了。”
周延东对着她眯眼笑，“我媳妇儿不打扮就够好看了，要是打扮起来，那还得了么……我就更不放心了。”
唐初雪被他气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你是打得什么主意。”
周延东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大方承认，“你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来，来，看看这儿!”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看看这里头一颗火红的心，你的名字都磕在上面了。”
唐初雪被他肉麻地一阵发冷，忙用手搓着胳膊，制止他继续发疯，“呃？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闭嘴！”
这一嘴的骚话，都是打哪儿学来的？
是跟那个养了不知道多少个相好的谢德友学的吧？
哼！不学好。
周延东还是正常点儿说话，让她听得舒服，“走！快走吧。我都饿了。”
中午只休息一个钟头，太远了的话，吃完再加上来回路上，根本来不及。
唐初雪催促道：“离着远吗？”
“不远。”
周延东问她，“我不想吃面条，吃别的行吗？”
唐初雪对吃的很随便，想到刚才的面条，也不想吃面了。“都行。”
“跟我走，保你满意！”
周延东很喜欢唐初雪能听他的安排。
唐初雪刚在意的是时间。
“你骑摩托车带我，得花多长时间？”
“不远，一会儿就到。”
周延东的话，她也就那么一听。并不当真。
算了，老刘知道她跟周延东一起出去，就是回来晚一点儿，也不会说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开门走去。
周延东推着摩托车，唐初雪跟在他身后，刚到了服装厂的大门口，迎面正碰上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往里走。
唐初雪的目光刚好越过周延东的肩膀，看见了李丽。
她头上还裹着白色纱布，头上还包着一块头巾。
焦绿焦绿的颜色。
映得她的脸也发绿，跟一条菜青蛇成精似的。
她进门前没下车，但一瞧见周延东，立马就下了车。
服装厂的大门，一般只有运货的大车进出的时候，才会全部打开。
平常只打开旁边的一个小侧门。
摩托车和自行车都能单独进出，只是没法一起进出。
李丽故意堵在门口，冲着周延东打招呼。
“周厂长，过来了。”
她推着车把，正停在小角门的当中。
李丽一看周延东真的来服装厂了，料定自己的算计成功了。
晒了一路，晒得打蔫了的脸，顿时堆起笑脸。
只要能让唐初雪不好过，她就痛快！
开口打着招呼，冲周延东扬起笑脸，“我就说今天听见喜鹊叫了。您是贵客，这么刚来就要走了？”
“我姐夫没在厂里吗？他在厂里肯定得留下周厂长吃饭。”
“就是他不在，这不还有我呢……我请周厂长吃饭！”
李丽客套着，再往周延东身后一瞧，看见了周延东身后的唐初雪。
她也拿不准，周延东是收拾完了唐初雪，又被唐初雪花言巧语给哄好了？
还是周延东被唐初雪给收拾了？
说唐初雪能甜言蜜语哄得周延东团团转，她还能信。
要说周延东能被唐初雪给收拾了，说破大天去，她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