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雄虫医疗服务中心的向棋曾和他说过这个问题。
每只虫的等级与他血液中的虫源含量息息相关，一旦这个最低值被打破，雌虫身体便无法维持当前等级应有的能力与速度，也就是之前医疗虫们口中的“掉级”一说。
但无论是向棋还是顾余温都没想到雌虫的掉级会来的这么突然,明明顾余温已经在想办法用自然植物帮他缓解体内虫源的消散速度了......医疗虫给出的预计掉级时间是在三个星历月以后,这才刚刚过完了不到一个月！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雄虫十分笃定。
萨维和任慈都知道他身体不是很好，但......“虫核缺失？！”两只虫不约而同在顾余温身后喊出声音。
――这是亚那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任慈指尖都在颤抖。
顾余温没再多问：“我能进去吗？”
医疗虫连忙点头：“可以。”
他大步迈进了急诊室中,雌虫正安安稳稳地平躺在床上,与他早上出门前看到的样子无甚差别,只是脸色看上去似乎要苍白一些。
旁边有给医生准备的临时休息的椅子，但顾余温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他径自坐在了雌虫的床边，两根手指轻轻覆盖上了雌虫正在输液的那只手。
这个时代已经很少很少使用输液这种方式了，光从这瓶正一滴一滴流入雌虫身体的液体就能判断出他现在的状况是真的不好。
医疗虫站在他的身边想说些什么,顾余温抬起另只空余的手,医疗虫莫名觉得有种让虫心惊胆颤的沉重压力从他的身上蔓延了出去，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雌虫的手上冰冰凉凉的,竟然比顾余温的体温还要低上三分。
他的精神力很快从两只虫肌肤相贴的地方渗透了进去。
过了良久，顾余温才重新抬起头。
“您刚刚想说什么？”他的声音较之以往压的更低了些。
医疗虫说话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这里、这里是急诊室,我们需要给他换一个病房,另外关于他的详细信息也要与您仔细说一下。”
包括雌虫的诊疗方案,顾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这个学院内部的医疗中心虫能够诊断的领域了,恐怕要把全虫族最顶尖的专家都聚集过来或许才有一线可能。后续的转院等方案也要尽快制定下来。
虫核受损在帝星上等同于绝症,很多话医疗虫并不是那么敢说，不过看这只雄虫殿下一点一点小心避开雌虫扎针的地方抓住他的手指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羡慕。
星网上都在说这只雄虫有多么宠爱自己的雌侍，医疗虫一直只是当个八卦听听就过了，如今亲眼见到了,他才发现原来那些内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大成分，甚至被无数雌虫们羡慕赞叹了千千万万遍的神仙爱情都不如他们最真实日常的千分之一。
医疗虫突然觉得如果两只虫可以交换虫生的话......高等虫族怕是有无数只雌虫愿意与这只病虫替换生命，哪怕只剩下几个月好活呢，能得到这位殿下这样的宠爱也值得了。
顾余温思索片刻：“转院就先不必了，先给他换个病房吧。”
这里大多数是用来给伤重雌虫进行临时诊疗和处理的地方，确实不适合他后续的修养。
在顾余温到达不久医疗中心的负责虫就得到了消息，与外表仍处于二三十岁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向棋不同，这边的雌虫院长年纪着实不小。
他看上去和维京差不多了。
与他一并在外面候着的还有几只医院内鲜少能见到的主任专家虫，虽然来的路上已经得到了大概的消息，但雌虫们还是有些担心雄虫会迁怒发脾气。
不怪他们多想，之前曼索尔殿下就有过先例，他和他的雄虫朋友共同包下了一间顶级的私虫医院给他的雌虫们做什么手术，好几只雌虫都没能熬过后续的排斥反应和并发症失去了性命。
曼索尔殿下一怒之下与几只雄虫一同将那个私虫医院告上了法庭，在雄虫们的施压下几只主刀的虫下场都不是很好，当时业内不少虫都开始自危。
不过他们并不无辜，那场手术有些超出雌虫们能接受的范围了，连向棋听了都忍不住想拍桌子骂虫的那种。虽然医院不能“明目张胆”直接拒绝雄虫的入住申请，但还是纷纷各自找了不少理由婉拒，只有这家医院想要赚这个改造虫体的黑心钱接了单子，被罚活该。
在院长来的路上医院中那间最好的病房就已经开始安排了，雄虫点头即刻就能安排雌虫的入住。
这期间医疗虫一并给顾余温发了些关于住院要签署的文件资料，他小心瞥着顾余温在的方向，就见雄虫一脸严肃地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看那架势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放过。
新的病房位于医疗中心的最顶层，比起病房更像是一个小型的酒店房间，里面甚至还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站在窗边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几座教学楼和半个机甲实训广场。
这个归属学院管的医疗中心主要就是用来处理机甲系虫在实战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的，机甲和粒子炮光子炮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东西，每年真刀真枪的实战都会有几只虫重伤甚至死亡，为了最快实施抢救这间医院距离机甲系的几个实战中心极近，四舍五入一下离顾余温他们寝室楼也不是很远。
病房内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甚至里面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套间用来给陪床的虫休息。
顾余温亲自推着雌虫的移动担架床进了明净的病房之中，能判断出这间病房已经很久没有虫使用过了，虽然有中控系统和机器人定时清洁，但屋里仍旧清清冷冷的没有一点虫气。
医疗虫和任慈快走了几步，想要替雌虫将床被铺开。
顾余温又一次制止了他们。
他亲自将叠好的床被舒展开来，转过身单手环过了雌虫的脖颈，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手上微微用力就将雌虫打横抱了起来。
以军事为主的第一学院就连医疗中心的床被仿佛都能叠成豆腐块，和雄虫家中那些雄虫专用的东西根本没法比，顾余温铺被子时就为手上的坚硬触感皱起了眉，总觉得这样将雌虫放上去......也太硌虫了。
雄虫抱起了顾璨就没了动静，萨维小心翼翼叫了他一声：“殿下？”
顾余温终于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他转头看向院长：“麻烦把本层楼内的精神力检测装置关掉。”
雄虫的语气平稳无波，更像是条命令或者说是通知。
雌虫院长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连忙打开终端操作了几下。
墙壁上一直在闪烁的代表精神力检测设备正在运作中的小红灯终于熄灭。
顾余温抱着雌虫往前走了几步让开背后空间，绚烂的金色翅膀又一次出现在了雌虫们的眼前。
像是萨维或者任慈都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翅膀了，不过医疗中心的医生护士们却是又经历了一次什么叫“美到窒息的震撼”。
雌虫院长是一只极为风雅的虫，他甚至想当场对着这双镂空带着金光的翅膀赋诗一首、阿不，赋诗一首表达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他要赋诗十首才能展示出自己的赞叹！
雌虫赞美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到了下属们的惊呼声音。
顾余温慢慢地将自己的一片翅膀铺在了坚硬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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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虫族的雄虫虫翼更像是蜻蜓或蝴蝶的翅膀，柔软却又坚韧，和雌虫们坚硬锐利的骨翅完全是一左一右两个极端。
雌虫的翅膀是生来就有的身体中的一部分，雄虫却更倾向于某种进化，他们的翅膀是精神力实体化凝结出来的产物，只有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虫才能拥有。
翅膀的存在和依托完全取决于雄虫的精神力强度，不像骨翅受基因和个虫体质的限制，也就是说只要一只雄虫愿意只要他的精神力足够，他甚至能凝聚出双百八十米长的大翅膀出来。
所以雌虫们眼睁睁看着雄虫殿下那双比金子还要灿烂的随便一张照片都应该用最珍贵的矿石镶裱起来的金色翅膀弯曲出了个十分古怪又别扭的弧度、平铺覆盖在了坚硬的病床之上。
拥有骨翅的雌虫完全无法想象要怎样才能将翅膀弯曲成这样，反正他们看了都疼，好在精神力凝聚出的光翼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在场的虫终于明白为什么顾余温要提前让院长关掉精神力检测装置了。
雄虫一点一点俯下身子，将他的雌侍放在了他的翅膀之上。
而后他小心翼翼给雌虫掩好被角，转头唤护士将刚刚拔掉的针头再次插上。
――之前那只药剂已经输完了，顾余温准备先换了病房再输第二针吊瓶。
医疗虫们突然觉得这屋子里有些东西实在是太过刺眼，也不知道是雄虫的翅膀太明亮了，还是他的动作太虐虫了......
“我们来聊一下他的身体情况吧。”
顾余温在确定雌虫已经躺好没有露出任何不习惯后才慢慢收回了光翼。
精神力组成的翅膀重新散开成了无数光点，不过却并没有收回到顾余温的身体里，而是在顾璨的身下重新排列组成了张薄薄的网。
网眼细密的不成样子，虽说是网但和布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摸了摸雌虫的头发，示意在场的虫与他一起进入了小套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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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是聊一下身体状况，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能聊的东西。
雌虫一直都在用心调理着自己的身体，在顾余温毫不吝啬的全力支持下雌虫陈年的旧伤恢复的飞快，就连脸上的伤疤都好去了不少，所有的方向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一点――他的虫核无药可救。
这是最关键也是最致命的问题，无论帝国的专家虫开多少次会做出多少针对性研究也无法解决，能试过的材料可以用过的办法这千年间早就不知有多少虫尝试过了，除非像曜星系突然发现K矿石G物质这样宇宙中出现一种全新的物质，这门难关有朝一日才有可能顺利得到突破。
小套间的面积不大，气氛在面沉如水的雄虫面前更是压抑的可怕。
顾余温早在刚回到帝星上时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这东西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这些医疗虫们也只能用自己的语言再将这个事实给雄虫再解释一遍。
虽然传说中的这只雄虫殿下态度有礼待虫温和，但看他现在的表情医疗虫们还是很担心他发起怒来会连累到自己。
顾余温默念了声冷静：“那按照他现在的状况，还能......”。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完。
院长谨慎道：“最好还是能多留院几天进行观察，目前我们也只能做出一个大致的猜测用来参考。”
“保守估计是多久？”
雌虫当前还能勉强维持在SS级，不过根据检测报告他身体里的数值已经在濒临S+的边缘，估计掉到S+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等级的掉落时间和等级的排序有着直接联系，越高级掉的越慢，越往后掉的越快。
也就是说从S+掉到S或许要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从A掉到B级可能只需二十天了。
跌到D级时雌虫将随时面临着死亡。
“也就......大致几个月左右......”。医疗虫还是不敢说的太明确。
顾余温也没再为难他们：“麻烦几位回去务必多上点心，哪怕能多拖延几天也是好的。”
院长嘴唇动了动，还是劝他：“我们这边的医疗条件到底没法和联邦医疗比，殿下您要不然......”。
“不用了，就这样吧。”
“有什么困难和需要直接和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都这么紧了还转什么院啊？！顾余温头一回真真切切这么明确感受到他身份带来的便利。
转院最少最少也要耽搁一天的时间，缺什么少什么雄虫可以直接用自己的身份调拨过来，他穿越至今一直在尽可能避免用自己的特权身份做一些事情，不过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麻烦各位了。”雄虫最后简单下了逐客令。
医疗虫们呼啦啦地来了一片，又哗啦啦地走了一片，屋子里最后只剩下了慢悠悠从套间中走了出来的雄虫与陪在外面的萨维和任慈。
直到这个时候顾余温才仿佛意识到任慈的存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雄虫至今还记得顾璨与他打了一架，碍于无法动用虫源的缘故顾璨与这只雌虫的战斗还处于了下风身上落了不少皮外伤。
虽然顾余温很清楚他与任慈立场不同，雌虫在曼索尔的身边也没法违背他的命令，只是在如今雌虫虫源突然恶化的情况下他不免还是对这只曾经伤过顾璨的雌虫有了一丝丝的迁怒。
不过雄虫向来会掩饰情绪，甚至可以说在这方面无论是萨维还是任慈都远不及他。
“尊贵的殿下给您问好，我是顾璨他们班级新来的导员虫，我叫任慈。”他给雄虫行了个雌雄之间最常用的礼节：“今天刚好是我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没什么事，我又很担心顾同学，就陪着萨维一起过来了。”
萨维？顾余温眨了下眼。
萨维只是亚雌名字中的一部分而已，之后还接着一串特别特别长的姓氏，具体的全名他与顾余温说了一遍顾余温倒也还记得。他们这种比较西式的有着传承的家族通常在外都是称呼姓氏的，只有关系极好的虫才会直接叫对方的名。
任慈和这只亚雌的关系这么好吗？
顾余温点了点头：“今天麻烦你们了，十分感谢。”
后面的四个字是他冲着萨维说的，自从上次一起吃过饭后亚雌就成为了雄虫白名单中的一员，雄虫倒也没让他做什么，本意是如果再遇到类似穆家兄弟这种找茬的让萨维及时通知他一声。
这次也是，雌虫这边一出了事萨维第一时间就给顾余温发了消息和医院定位，否则雄虫也不可能这么迅速地赶了过来。
萨维不是很擅长和雄虫交流，应付了几句后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脑袋。
倒是任慈试探性地与雄虫寒暄了几句，不过雄虫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热情，任慈怎么想怎么觉得对方可能是在担心自己的雌侍。反正机会还多的是，干脆决定来日方长以后慢慢发展。
今日是任慈这几天来心情最好的一天，他叹了声气做出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找了个理由就要离开。
顾余温乐得他赶紧走。
萨维在面对雄虫时是说不出的尴尬与别扭，顾璨要是清醒着还好，他与顾余温独处简直能尴尬的当场疯掉。
亚雌看着任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犹犹豫豫也开始思考起找什么理由逃跑，刚要开口却突然被顾余温打断。
雄虫笑眯眯的指了指床尾的椅子：“坐。”
好家伙！这架势是要审判我吗？？？亚雌要吓哭了。
他两腿并拢双手平放膝上，像是个小学生听老师训话一样规规矩矩的一动也不敢动的坐好，顾余温看他这样子心情倒是放松了些：“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也相信雄虫医疗服务中心的那些虫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他，全帝国都顶尖的医疗虫都说顾璨现有等级最起码会坚持三个月，三个月后才会开始掉级，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突然就出了事儿了？
打死顾余温他都不会信。
亚雌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今天？今天也没怎么啊？”
“今天就是很正常的上课啊，我们连机甲都没碰！”
想到医疗虫刚刚说的虫核虫源等关键词，萨维连忙解释道：“而且学院开学至今还没有过任何涉及到会使用虫源的课程，那是习惯性用翅膀和爪子打架的战斗系才会经常用到的知识！”
顾余温垂眸，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雌虫的白色长发。
这才几天啊，雌虫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简直让虫怀疑他身上所有的营养是不是真的都补在这里了。
医疗虫说雌虫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清醒过来了，现在只是处于沉睡状态而已。只是他睡的十分不安稳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就想翻过身子朝着顾余温坐着的方向蹭来蹭去的，搞的雄虫一直要分心注意着他的举动将他给及时按回去。
――都是星际时代了，输液这方面的知识怎么没进化出多少啊？弄的顾余温生怕他输液的那只手蹭到了床被什么的，也不知道高等虫族的身体会不会滚针......
顾余温一边发散心思，一边又凝聚了缕精神力，金色的光点在空中拧成了条粗壮的麻绳直接融入了雌虫身下的那张精神力织就而成的毯子，看上去浑然天成仿佛一体一样。
萨维瞪大了眼睛――为了不让雌虫乱动，雄虫殿下竟然直接将雌虫的那只扎着针的爪子给捆在了床上？！
“那么今天都上了什么课？他见到了什么虫，说了什么话？”雄虫终于忙活完了雌虫，转过头来接着问道。
“不要嫌繁琐，一件一件从你们早上见面开始说。”雄虫笑道。
“你还没吃中午饭吧？我定了份外卖估计很快就能送到了，可能还要委屈你再饿上一会儿。”
“不要担心，你可以慢慢组织语言。”
萨维真的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