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大田坝，到处都在放烟花火鞭，叶良成家里放的却是不一样，个数不多，频繁密集，空气中弥漫着香蜡纸钱的味道，哀乐时不时的响，处处透着凄凉。
因为过年，家家户户都忙。
又因为早些年胡五美吵遍大田坝无敌手，再有一个，因为时尔会出现疫病，上级领导也打了招呼：白事简办，尽量不要人群聚集，所以纵然家里有丧事，村民们来的人并不多。
这种现象在村里是极少的。
乡下的规矩邻里之间有矛盾，但若有丧事的时候大多都会想着死者为大，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但是在因为胡五美在，村里很多人都不愿意来。
“早前这么凶，万事不求人，这会儿她自己背出去埋。”
“就是，我们都不去帮忙，看她怎么办。”
“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当年歪恶得很，寸步不让的，我才不会去她家呢。”
……
村民们中的她都是指的胡五美。
一传十，十传百，到队长找人给叶良成打阴井和抬丧的时候，居然只找到了四个人。
按乡下的规矩，抬丧必须是八人，有条件人人家是十六人，而且，这些人必须是邻居不能是亲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对这一家人为人处事的考验。
大田坝村这些年的规矩是抬丧和打阴井的是同一批人，直接封一个大红包就行。
队长走了一大圈，回来说只找到四个人。
叶文巧听到这话都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
那要咋个整？
“好多人都说有事，走不开。”队长说这话的意思叶文巧懂：就是借口，不愿意来帮忙。
家家都有老人，家家也会有红白喜事，就算有事，不是特别重要的都可以将事情推辞来帮忙。
之所以这样讲，还是因为胡五美和他们的父辈闹得太僵。
“马叔，那现在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跟着我一起去找人，挨家挨户的给他们下礼，看在你的份上，他们或许会帮忙。”
“好，我去。”
“不要去。”胡五美坐在轮椅上也听见了尖声道：“不要去，不就是找人抬丧吗？让小白找几个他的司机过来就抬上山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要去求他们。”
胡五美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低声下气的去求人。
“娘，这不一样。”
如果说别的事儿，白司机手下有近百号的货车司机，个个都是有一把子的力气的，当然可以来帮忙。
可是，这个是白事，是大事。
而且，这一次事后，或许就把过往的梁子解开了，再以后就是和睦相处了。
“巧巧，老娘喊你不要去。”
“娘，您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叶文巧是颇无奈的。
她真的不知道早些年老娘在家里会这么彪悍，将邻居们都得罪了个遍。
叶文巧跟着马队长出去了。
胡五美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唉呀，五美，你就不要管年轻人的事了，巧巧下跪也无所谓，就当是给她爹改罪。”
在乡下，孝子的头如狗头，三岁娃儿都能跪。
更何况是求人帮忙抬棺呢。
关大婶劝说她几句。
“他们都在看我笑话，他们就是故意的。”
关大婶能说啥？
她看向叶佳荣，叶总摇了摇头。
不用去接话，越说胡五美会越激动。
叶总知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虽然后来胡五美收敛了不少，但是人都是记仇记恨的。
有时候也会伤透了心。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和杨智一样能将过往揭过，能平静的面对胡五美。
叶文巧去挨个儿求人了，李阴阳要采地，叶总就让白司机和杨智带着去后山看葬哪里。
“巧巧，快来噢，有客人来了。”
叶总看时，好像是胡五美娘家的人。
叶文巧没在家，白司机也出门了，思君还没回来，圆圆小什么都不懂。
没奈何，叶总跪在了灵前帮叶文巧还礼。
因为客人来烧香的时候，孝子是要还礼的。
胡五美娘家来了七八个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一个个挨个儿上香鞠躬。
等烧完后都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咦，五姐呢？”
胡五美的幺妹到处看了看：“叶文兵叶文巧呢？”
她们是认得叶总的，没想到这个大老板还这么接地气还要给他们还礼。
只是，正主一家子咋不见人，只有一个圆圆跪在那里。
“大娘刚才还在坝子里，不晓得这会儿在哪里。”叶佳荣道：“巧巧有事出去办事了，老白带着人上山采地去了，叶文兵遇上了管控回不来。”
“哎呀，叶文兵才是没有运气噢，一个亲爹走了都不见人影。”
“说起来，叶大哥啥子病，怎么走得这么急。”
叶佳荣一一回答了胡家人的问题。
“哎，这样走也好，来得快没有受到病痛的折磨，我们队上有一个大爷今年七十八得了癌，人瘦得皮包骨，天天痛来吼得哭爹喊娘的，遭孽得很。”
“就是就是，我要是得了病实在没办法，像叶大哥这样一天就走了倒也是一种福份。”
“那不是呢，久病床前无孝子，真要是有那么一天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嫌都要被儿女嫌死。”
“哎，老了就没用了噢，人生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事。有一口气在还是人，没有那一口气就成了一堆土了。”
“所以啊，你们老年人不要节约，不要拼命的干了。该吃吃，该喝喝，耍好点身体保养好点，多活两天也是赚。”
“是噢，现在的生活这么好，不像以前吃不饱，是应该享享福了。”
“说起来，叶大哥也是有福气的人，以前有手艺能赚钱，到老了巧巧也有出息，日子过得也好。你看就连走都走得这么利落，没受啥子罪也不拖累巧巧。”
“对，他是有福气，以前生产队做工分，大家都挑抬，他因为有手艺就出去做活儿，每年往生产队交多少钱就行，没下过苦力。”
“说没下过苦力还有叶泉水呢，他们两兄弟都没过苦力。”
“还是当年叶老爷子会安排。”
众人越说越热闹，胡幺妹见坐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胡五美，再次问起了她五姐呢。
“咦，你们来之前还在这坝子里哒，这会儿上哪儿去了？”
“是不是去看采地了？”
“采地在后山，她那个电动轮椅怕是上不去。”
“房间里呢？”
“房间里看了，没人。”
“就这么大点地方，家里没人肯定就是去外面了，在外面去找一下呢。”
“我们来的时候没看见五姑哒？”
人呢？
大家都在找胡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