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了，杨智和叶佳荣收拾老人遗物。
特别是衣服。
叶佳荣翻出来的时候长长的叹息一声：好多新衣服连吊牌都没拆。
春夏秋冬各季的衣服都有，还有袜子，鞋子甚至还有内裤。
这些衣服都是叶佳荣给他买的。
有好些还是京城的时候买了的，照顾他的护工说给他换新衣服，他说穿着不自在。
他一个，高老爷子一个，在穿着上真的是节约得厉害。
像高老爷子，夏天的时候经常穿一件t恤都能穿上两三年。
叶总将衣服收出来一共有二十多件。
最后干脆就让幸福院的老人们能穿的都来挑选。
全部送人后，叶总回家说起这事儿。
“祖祖，爹娘，给你们买的衣服你们就穿啊，不要节约。”
“让你们不要买偏不听，你们当真是钱多。”
秀兰娘说起这话就有点生气。
“你去看看我衣柜里有多少衣服了？一个个回来都在买，我们是缺衣服穿的人吗？”
这……
叶总觉得秀兰娘是真不缺衣服。
姐妹几人回家都要给老人买。
还真是不缺衣服穿。
“娘，那您能不能每年都穿这件衣服吧？”
叶总记忆中，这件衣服起码穿了三年以上了。
“怎么就不能穿了，又没破洞没漏肉，为什么不能穿？”秀兰娘扯着身上的衣服问：“我穿这样的衣服丢了你们的脸还是咋的？”
叶总……
我就是想说现在条件不一样，不用节约，可以吃好一点穿好一点。
人生短短几十年，该享福就享福。
经济条件差就不说了，经济条件好就犯不上节约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好歹，三穷三富不到老，我这衣服又没有烂没有破，有什么不能穿……”
叶总都没料到就是因为一件衣服挨老娘训了半天。
最后高老爷子也跟着批评她了。
“现在条件好了，一年四季都在买新这衣服，想当年，我们补丁重补丁，衣服裤子补得都找不到本色布料都没舍得扔。”
“你们年轻人觉得生活好了，该享受就享受，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凡事都应该有一个度，别说你爹娘了，你去看看我房间那个衣柜里，你们觉得我真的需要穿那么多衣服吗？”
“你们孝顺是一回事儿，但是，是真正的有点浪费了。”
高老爷子这会儿干脆让叶佳荣去看他的衣服。
“你自己数数，有多少件？”
叶总……咳，这个问题好像确实很严重。
老爷子的习惯很好，哪怕年纪这么大了，自己的衣服依然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夏天的衣服他都折叠得很整齐，一件件的堆放着。
毛衣外套则是用衣架子挂起来的。
叶总真的去数了数。
“有多少？”
老爷子坐在那儿问。
“毛衣有十二件，冬天的外套有十六件。”
春夏秋冬的衣服裤子鞋袜真的是一个很富裕。
“祖祖，您怎么不穿啊。”
叶佳荣最后是没话找话说了。
“我就一个人，怎么穿得过来？”老爷子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件穿着也挺暖和的，还有六七成新，难不成就扔了？”
“一个人，有两三套衣服换得过来就行了，买这么多我难得收拾。每次给你们姐妹几人说吧，都不听，我也就懒得说了，说起来又都是你们的孝心，我要多说就觉得我这个老头子不宜好歹，买了给你还要挨训……”
叶总觉得，这一次老爷子是多年积累起来的总爆发，自己是老大活该是挨训的那一个！
下面几个妹妹们做的事儿让她一个人扛了。
这一天，叶总挨个儿的被训。
然后，又被老爷子拉到面前说当年。
“那时候，我们穿草鞋训练作战，过草地爬雪山。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大娘硬塞给了一个小战友一双布鞋，那小子非要给我穿……”
老爷子现在还记得那小子的名字叫肖小五，家里兄弟多，他是第五个。
上面三个哥哥都给地主家当长年，他也给地主家当放牛娃，但是脾气大，和地主家同龄的少爷玩耍干了架，怕被东家打就跑了，跑出来正好遇上了部队，然后就跟着队伍走了。
“肖小五很机灵，胆大心细，后来当我了三年的警卫员。”
说着这个小子，老爷子最后泪流满面。
原来在一次战役中警卫团全部牺牲了。
“那年，他才十九岁。”老爷子道：“他给我穿的那双千层底，我也一直没舍得穿，他下葬的时候，我套在了他的脚上……”
叶佳荣第一次听老爷子讲自己身边的故事，也跟着抹眼泪。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孩子，刚刚成年，就扛起了枪保家卫国，临到死的时候肚子里可能都只是草根树皮，也没有穿上能保暖的棉衣。”
“这么多年了，我依然记得小五的模样，记得他拿着鞋子送我讲过的话。”
肖小五丢下鞋子给他就跑了，还说首长都没有布鞋穿，他怎么能穿布鞋。
“那时候我就想，等革命胜利了，我给他买皮鞋。”
老爷子说到这儿又抹了一把眼泪。
“那些孩子走了，甚至都没办法找到他们的亲人。”
叶佳荣瞪大了眼睛。
“他们有些是偷偷跑出来参军的，在家的时候都只是小名，到了部队就起了书名，又因为解放后很多地名有了变化，就无法查询他们的祖籍。”
老爷子看着远方：“肖小五就是其中的一个，早些年，我一直在找他的家人，因为我知道他家还有四个哥哥，可惜，一直杳无音讯。”
再后来，遇上一些斗争，他自身难保被下放，再回到故乡。
等风波之后，他已经风烛残年了。
他都以为自己也没几年活头了，就只能放下那个执念了。
后来到了大田坝养老，老爷子也不想给叶家人增加麻烦。
毕竟，叶泉水和李秀兰那些年的日子也艰难。
一晃，又是二十多年了。
再提起，老爷子还是很遗憾。
“祖祖，您知道他是哪个地方的人吗？”
叶佳荣看向老爷子：“你把这位肖前辈的线索告诉我，我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