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修真小说 > 赤心巡天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枫林旧梦
  
  宋清约无礼至此!
  
  
  犹记得当初宋横江身死,宋清约是如何低下头颅。
  
  
  犹记得那样清傲的水府少君,是怎么摇尾乞怜,任凭驱使。
  
  
  他已经快要把这厮驯化成狗了!
  
  
  考虑到清江水族自庄国开国至今,累立的功勋。他听从杜如晦的建议,对清江水府执行徐图之策,要润物细无声地完成对清江水族的掌控——
  
  
  整个计划,能够在五年内完成。
  
  
  若是配合他下一步掠取澜河的战略,时间还能提前。
  
  
  届时宋清约是生是死,都无关紧要。
  
  
  可在今日之前,谁能想到,他这尊寿限一千两百九十六年的当世真人,竟连这五年的时间也没有了?
  
  
  杜野虎反了,宋清约反了。
  
  
  杜如晦躲着不敢见人!
  
  
  大将军皇甫端明呢,竟也背叛了朕么?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庄高羡已经不生气了。
  
  
  人心叵测,这教训自古有之。
  
  
  他亦从未信任人心。
  
  
  当初杜如晦做他的老师,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子当疑!”
  
  
  所以无论别人做出什么选择,他其实都不意外。
  
  
  他的愤怒是在尚有闲情时。除了国势动摇,没有什么能够真正撼动他的心神。
  
  
  但国势动摇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他接受这一切,然后来面对这一切。
  
  
  清江水君骂声不绝,庄高羡却只是反手在天空一抹。像是拿住了一块抹布,将天空的雷雨云都擦去。还夜空以清澈明朗,但见得,繁星点点,忽闪忽烁。像是神秘的眼睛,在注视这场艰难的战争。
  
  
  宋清约这厮十分狡猾,真身藏在清江水府,只借水脉之力发声,令他想要强杀夺权,也是不能够——一路追杀至此的姜望等人,怎会容许他杀到清江水府去?
  
  
  不可能放弃的。
  
  
  虽则山权水权不应,甚至国势反噬,使得他战力不稳,道身受殃,应对围攻愈发艰难。
  
  
  但他的人生,绝无放弃二字。
  
  
  抹掉这片雷雨云,是抹掉宋清约的话语权。
  
  
  他的脚下是庄国山河,他所代表的是皇朝正统。在这片土地上,他不信他孤立无援!
  
  
  当年韩殷在战场上被断绝了国势支持,从而兵败身死。但他和韩殷可不一样。
  
  
  他是在庄历永泰元年,也即道历三九零四年,正式接受玉京山敕封,成为道门承认的正朔天子。
  
  
  在道历三九一八年,赢得了关键性的庄雍国战,是年改元大定。
  
  
  到如今庄历大定六年,整个大定年间,庄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不是君王之功?难道不是明君之治?
  
  
  屈指算来,当国十九年矣!若是从掌权那天起算则不止如此。从坐上龙椅那天起,更是远远不止。
  
  
  他是庄国历史上最有成就的君王,他把庄国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若说整个庄国都无人拥戴他,全是姜望、杜野虎这般猪油蒙心的……他不相信!
  
  
  在龙光射斗、天子剑、长相思的轮番攻势下,他倏忽左右,颠倒上下,尽力招架腾挪,尽显真人风范。觑得机会,而后驭炁于声闻,宏声曰——
  
  
  “大庄天子庄高羡,敕命天下!”
  
  
  第一句才发出来,他就发现这声音并不自主。
  
  
  姜望面对他没有半点保留。
  
  
  身成玉色的耳仙人,竟然飞出了观自在耳。清辉泼洒真如仙!坐镇高穹,直接掌控了方圆三千丈内,这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有命无传,不达也!
  
  
  庄高羡冷哼一声,那一张略显富态的脸,此刻清气环绕,威严顿生。
  
  
  身后隐隐有山河显异,万民倒伏。
  
  
  齐曰——“吾皇万岁,万万岁!”
  
  
  无尽的洪声冲击这方天地,他驭世之真,加于声闻,强硬与耳仙人对耗,突破声闻封锁!
  
  
  故曰——
  
  
  “今有国贼,逆反伦常,欲弑君王!”
  
  
  “吾等家国,三代累聚,山河千里,竟一旦而亡?”
  
  
  “是可忍,孰不可忍!”
  
  
  “凡我庄国子民,岂能容此大孽!”
  
  
  “朕诏之——天下义士,起兵勤王。天下臣民,奉朕之旨!”
  
  
  “天下当为朕鼓,朕更为天下战,今履极天地,重整河山,再救社稷。”
  
  
  “此诚天下存亡之机,勿殆也!共讨国贼!!!”
  
  
  毕竟是当世真人,正朔天子,他的话语无可避免地遍传庄国。四千里之地,一时尽是天子圣意,震荡不歇。
  
  
  举国沸然!
  
  
  庄国首都名“新安”,杜野虎率九江玄甲镇之。
  
  
  杜如晦亲临都没能掀起波澜,此时仍然缄声。
  
  
  这是庄国中枢,最核心的所在,控制住新安城,就好比控制了人的心脏。
  
  
  而八百里清江水系繁杂,好比人的血管。清江水君举族反叛,故此血液不流,人身不畅。
  
  
  庄高羡也是不得已,宣起勤王口号。
  
  
  一旦天下勤王,山河尽血,打通“血管”,活动“心脏”,他就有机会打破国势被封锁的窘境,真正调动这个国家的力量。更能遥应龙脉,冲破封镇,以龙气轰杀那个窃龙之贼!
  
  
  哪怕退一步来说,庄国军政体系已经瘫痪,各地的郡兵义勇,都不足以贯通国势。
  
  
  只要如他所言“天下臣民,奉朕之旨”,庄国各级官员,皆以官道之力敬天子。庄国各地百姓,皆以民心奉天子。
  
  
  他仍然能从这个国家最基础的层面,重新聚集力量,以此争夺国势!
  
  
  国家体制的意义在哪里?那么多普通百姓的意义在哪里?
  
  
  于庄高羡而言,此时此刻,就是答案!
  
  
  可是……
  
  
  当他真正审视这个天下,却清醒地知道,此事不是那么轻松。今日的对手,对国家体制显然有深刻的理解,完全封锁关隘,掐住了国家咽喉!
  
  
  庄国四郡,曰“华林”、“岱山”、“清河”、“永昌”。
  
  
  华林郡是帝国中心,庄都所在,受新安城辐射影响。新安城万家闭户,白羽军都乖乖坐营不出,整个华林郡,又能有多少出头鸟?
  
  
  清河郡自不必说,受清江钳制太深,三万水族战士巡游清江,便足以震慑绝大多数城池。郡府清河城这会更是已经沦陷,清河郡守都是阶下囚。
  
  
  岱山郡乃九江城所在,九江玄甲在岱山郡是什么影响力,庄高羡自己也清楚。此刻在新安城里拔刀巡行、镇压他这庄姓皇权的,多是岱山之人!
  
  
  而永昌郡……此新附之郡,割雍土而得,这时候不分裂已是万幸,能给他这个庄国皇帝的支持,也是少得可怜。
  
  
  庄国的边军是强大的,但对面殷歌城雍国军队虎视眈眈,锁龙关何能放手?更何况,边军乃是大将军皇甫端明亲镇,而皇甫端明向来杜如晦马首是瞻……
  
  
  当然,庄国是郡城制,各级官员除却中枢重臣外,各地的城主也是重中之重。
  
  
  就比如三山城中,胖胖的少城主就听到了这道诏令,当即披甲提刀,冲向城主府议事厅。
  
  
  三山城尊贵的城主大人,正与三山城的高层们吃茶,言笑晏晏,好像什么都未惊觉。
  
  
  这些个耽于享乐的大人啊!
  
  
  “娘!”孙笑颜大喊一声,叫醒这些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叔叔阿姨……以及老娘:“天子传诏,要天下勤王呢!咱们快快点齐兵马——”
  
  
  坐在上首的窦月眉,惊讶地看了过来,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点:“你说什么?娘没有听清。”
  
  
  孙笑颜大步凑到近前,提高了音量,很认真地准备再说一遍:“娘!我刚才说——”
  
  
  啪!
  
  
  窦月眉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吃什么吃?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你就要吃?你就是吃太饱了!”
  
  
  孙笑颜被扇的在原地转了几圈。
  
  
  晃晃脑袋,晕乎乎地走出议事厅。
  
  
  很委屈,很想姐姐……
  
  
  三山城城主窦月眉的态度绝非特例。
  
  
  因为在庄高羡的政治理念之下,窦月眉所经历的也不是特例!
  
  
  而今时今日,既然山河异位,社稷翻覆,新安城又怎会允许庄高羡从容使用帝权、调度国民?
  
  
  在他的天子诏令之后,立即又有一道政令,自新安城出,借国势传播天下——
  
  
  “吾黎剑秋,继董师遗命,受杜相所托,以相国印,令行天下!”
  
  
  “庄高羡无德之君,倒行逆施。覆枫林而掠真丹,损苍生而肥一人,世所公见!”
  
  
  “黎民不可欺,苍生岂为轻?”
  
  
  “昏君欲使山河尽血,相府只愿万民安宁!”
  
  
  “相国府传令诸郡诸城,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请务必顾念民生,善待百姓,即刻闭锁城门,休从乱命。我泱泱庄国,自能涤清妖氛。百姓且安坐,未尝不可红炉温酒,静待天明!”
  
  
  君权与相权的制衡,是国家体制永恒的话题。
  
  
  老百姓到底应该听谁的,往往取决于君与相的影响力。
  
  
  大部分时候当然君在相前,可遍数列国历代,权相也不在少数。恰恰杜如晦所掌握的相国府,在庄国影响力极深!
  
  
  因为在庄高羡独坐深宫的那些年里,整个国家就是杜如晦一人撑挽。相国府在庄国几乎就等同于朝廷,很多时候政令都从相国府出。
  
  
  勤苦书院的院长左丘吾,曾经做过一个试验——
  
  
  将同样一班学员,投影为两页史书。分别在两页史书中,对同一个问题进行提问。在前一页里说“同意的请起身”,在后一页里说“不同意的请起身”。得到的结果竟有相当大差距。
  
  
  左丘吾乃史学大家,更是研究人性的名儒,他的研究是为了修行,也切实地让人类更理解人类。
  
  
  人生来就怕麻烦,当然更怕危险。
  
  
  庄君之命,是叫天下人都来拼命。相府之令,是叫天下人什么都不用做。
  
  
  这使得人们的选择,在本能层面就有倾斜。
  
  
  当然,庄氏统治此地已经三代人、数百年,庄高羡当国也有数十年,受玉京山敕封十九年。庄高羡在这个国家自然有很强的号召力。
  
  
  只是九江玄甲造反,清江水军举旗,皇甫端明已死,边军不可轻动、就算动了也来不及……谁能如他之命,引兵贯通山河呢?
  
  
  不是无人愿,而是无人能!
  
  
  便在这个时候,姜望也开口了。
  
  
  他的声音是惊雷,以动摇苍穹的姿态,滚过庄国山河。降外道金刚雷音,天下不可不闻!
  
  
  “我乃姜望。”
  
  
  他这样说。
  
  
  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不需要介绍自己。
  
  
  在现世任何一个国家,‘姜望’这两个字,就足够。
  
  
  而在庄国,这个名字或许更邪恶,更可怕,也更强大。
  
  
  他沉声道:“我与庄高羡仇深似海,今日必杀他。谁敢拦路,谁就是我的敌人。敌与我,此生不共!”
  
  
  他只说了这一句,亦只需要这一句。
  
  
  他要震慑的不仅仅是庄国各路大员,更是那些或者觉得庄高羡有投资潜力,想要施以援手的人或势力。
  
  
  他昭明他的仇恨,展现他的决心,谁若是觉得他姜望的恨意不值一提,那就尽管踏上这生死的斗场!
  
  
  这句话一出,庄高羡清晰地感受到,那不断向他涌来的民愿民意,刹那间断流过半。姜望这个名字的威慑力,一至如斯!
  
  
  零零散散涌来的民愿民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反伐一众追杀者。
  
  
  但他仍然斗志不熄。
  
  
  姜望他们若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这场战争,那就大错特错了!
  
  
  庄国之所以能够屹立在西境,他庄高羡之所以能在实力不具的时候保住社稷,靠的难道是韩殷的良善吗?
  
  
  靠的是玉京山!
  
  
  庄国背后自有倚仗,乃道属之国,道门记录在册的正朔帝国!
  
  
  他在“玉清金册”和“元始玉册”上都有名号。
  
  
  他出事,玉京山不可能不保。
  
  
  玉京山在庄国这么多年所投注的,不可能不求收获。
  
  
  恰恰庄国境内,就有玉清金册的金页,元始玉册的玉页!
  
  
  这些追杀者的手段五花八门,这一路被逐杀过来,他能够想得到的信道,都被斩断。
  
  
  但“玉清金册”和“元始玉册”,贼厮能斩否?
  
  
  庄高羡竖掌抵住天子剑,避开王长吉的目光,不让他有打开神魂战场的机会,而后单手结印——
  
  
  玉京山宗大掌教!
  
  
  虽则十年内联系的机会已用完,但现在是庄国社稷存亡之秋,玉京山焉能不救?
  
  
  印已成,玉虚之炁疯狂催发,他请求紫虚真君的力量降临,请求玉京山干预,帮他重整山河!
  
  
  然而他将玉虚之炁催到极限,也未能感受那金页和玉页……就仿佛它们从来不存在。
  
  
  又平白了浪费了这许多力量!
  
  
  怎会不存在?
  
  
  去哪里了?
  
  
  被谁藏起来了?还是已经毁掉?
  
  
  杜如晦……
  
  
  他又想到这个名字。
  
  
  这金页和玉页,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杜如晦有权限调动。他只给了杜如晦这样的权力!
  
  
  这样的恩宠与殊荣,而今,竟是收获了什么呢?
  
  
  你是求洞真,还是求什么?
  
  
  真该死啊!!!
  
  
  庄高羡对“玉清金册”和“元始玉册”的召唤一无所获,调动的玉虚之炁无由扑了个空。但他自己并不空落。
  
  
  围攻他的哪个人,都不肯叫他寂寞。
  
  
  那光影错杂,都是铺天盖地的杀法!
  
  
  他顽强地应对着如海潮不息的攻势,却在未能联系上金页和玉页的这一刻——在这失落的一刻,被一种恐怖的威压,填满了失落!
  
  
  轰轰轰!
  
  
  是雷声!
  
  
  庄高羡谨慎地以昆仑之瞳望去,看到的是一只雷电之眼,是出现在王长吉掌中的、急速转动的雷池。
  
  
  不止一座,是五座。
  
  
  五座雷池相连,落下来的是一片海!
  
  
  他一直在避让王长吉的视线,以避免元神再次陷入苦战,但也因此没能避开这一击。
  
  
  因为现在的方位,就是他于乱战之中避让视线时……下意识会做的选择!
  
  
  王长吉冷眼旁观,如旅人路过,而后一击即中。
  
  
  他将这片雷海,按在庄高羡的身上!
  
  
  轰!轰!轰!
  
  
  庄高羡一手高举,掌心现出幽漩,混洞归元之术已经被他催到了极限……但随着滋滋滋的声响,瞬间被撑爆!
  
  
  他的昆仑之瞳一时圆睁,仿佛天地初开时,清气上升。他的玉虚之炁就这样向上空狂涌——民心民意!天子之格!昆仑之瞳!玉虚之炁!
  
  
  如此四合,结成一只璀璨华盖。
  
  
  是为山河伞!
  
  
  这是他压箱底的防御秘法,将玉京山秘传和天子秘术融贯一体,从未展露人前。
  
  
  雷海轰在山河伞上,终未能伤及庄高羡根本,只将他连人带伞,轰落高天。
  
  
  轰!轰!轰!
  
  
  轰鸣的雷声中,他举着华贵的大伞,从容落下。
  
  
  当他的双脚踏足实地,他才注意到这块地方荒凉得有些熟悉。
  
  
  不由得抬眼一瞧,看到了一块石碑——从这个角度只看得到石碑的背面,但没记错的话,这块石碑的正面,有他亲手写下的祭文,而由国院祭酒篆刻。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有一个老人,靠着石碑而坐。
  
  
  低垂着头,仿佛非常疲惫……也的确永久地睡了过去。
  
  
  不远处还有一具伏地的焦黑的尸体,属于一个无关紧要的,名为“林正仁”的人。
  
  
  看着石碑背面的老者。
  
  
  即便冷酷无情如庄高羡,也愣了一个瞬间。
  
  
  他心里想着真该死的人……
  
  
  已经死掉了。
  
  
  ……
  
  
  相府之中,黎剑秋横剑镇相印。
  
  
  案前不远的廊柱上,傅抱松被结结实实地捆在那里。靠坐于廊柱,动不得,也说不得。
  
  
  偌大的正堂,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昏黄的油灯一盏。
  
  
  他们是大庄相国杜如晦,近些年来最看重、也倾注苦心来培养的两个人。
  
  
  他们都坐着,只是位置不同。
  
  
  锵~
  
  
  黎剑秋拔剑出鞘,这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用剑尖挑了挑灯芯,屋子当即便明亮起来。
  
  
  ……
  
  
  庄高羡会愣神,姜望并不会。
  
  
  杜如晦死了是很好的,但他岂能独死?
  
  
  紧追着山河伞杀过来,姜望再次启动身成三界,想要趁庄高羡心神波动,再给他一记狠手。
  
  
  但庄高羡瞬间就回神,抬手即是南辕北辙,把姜望生生推远。
  
  
  此时赵汝成、王长吉他们都落下,仍是将庄高羡团团围住,仍然是此起彼伏地进攻。
  
  
  庄高羡这一次却沿着自己南辕北辙的路,向姜望迫近!
  
  
  他手持山河伞,身穿冕服,披散长发。
  
  
  他逃了这一路,试了这么多办法,被斩去那么多种可能,突然觉得很累了!
  
  
  而愤怒的情绪,在疲惫之中生出。他死死盯着姜望,是玉色的昆仑之瞳,盯着赤色的乾阳之瞳。
  
  
  “为什么!?”
  
  
  他愤怒地问:“为什么神临境就要来找死!?既然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忍下去?!”
  
  
  他一直在做姜望洞真之后的对决准备——倘若在姜望洞真之前,他所有的扼杀手段都不成功,那么他会接受洞真层次的对决。
  
  
  那场对决本该在十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哪怕姜望能够比得上李一,也该还有三年!
  
  
  他对未来有如此清晰的规划,雄图霸业近在眼前,对清江水族的彻底收服、护国大阵的构建、国内军政力量的梳理、对雍国的第三次战争……他每一步都做好了计划,每一步都准备了很久。
  
  
  玉京山、景国、一真道、墨家,他周旋于诸方,冷静攫取成长的资粮。
  
  
  这一路走来,他总是胜利者。
  
  
  可是为什么,姜望现在就要来?
  
  
  在一切都还未彻底成型,所有的计划都只走了半截道的时候!?
  
  
  他的确是猝不及防。
  
  
  这的确不可能事先想象!
  
  
  姜望握着他的剑,身外是三界的幻影。
  
  
  他已经极致地分配力量,这一路追杀,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轻易启用身成三界的状态。
  
  
  但是面对庄高羡这样的真人,不启用身成三界,又根本没有正面对抗的资格。
  
  
  这一路消耗,杀到此时,他已是勉为其难了。
  
  
  可是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半点。
  
  
  他只是这样说道:“上一代白骨圣女杀你奶奶的时候,你爷爷忍了;白骨尊神杀你爹的时候,你爷爷忍了;一城百姓为邪教所祭,你忍了!你们都觉得自己更重要。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忍不下去。”
  
  
  哈!
  
  
  庄高羡根本不在意他对自家祖父的编排。庄高羡本想问,哪里不一样。
  
  
  但姜望又说:“那日在清江水底,我知道你来了!你或许也知道我去过!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庄高羡的眼神变了。他放开了南辕北辙,果然大步前跨,同姜望杀到一起:“比如说?”
  
  
  姜望感觉到庄高羡的怒意,仇人的进攻令他专注,仇人的愤怒叫他愉悦!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往外撞:“假如你知道你爷爷其实这么多年一直都还活着,他是眼睁睁看着你爹去死,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不知道你忍不忍?”
  
  
  他执剑反伐,面对庄高羡以攻对攻!
  
  
  “假如你知道,杀董阿的时机是你爷爷找到的,他为了引我入魔,激发我的杀意,从而叫杜如晦未有后继,不能洞真。不知道你忍不忍?”
  
  
  “假如你知道,庄承乾最后的残魂是被我斩杀!他就死在清江水底,死在你赶到之前!不知道你还忍不忍?!”
  
  
  是真?是假?
  
  
  庄高羡这么聪明、这么多疑的人,当然能够从庄国的历史里找到答案。
  
  
  轰!
  
  
  庄国的皇帝陛下摇身而起,一时不能按捺的杀意甚是激烈喧嚣。终于他也开始恨了!
  
  
  但赵汝成一剑逼来,天子剑削天子气。
  
  
  灵犀状态下,左手妙到毫巅地穿入间隙,屈指一点,九劫洞仙指!
  
  
  “死!”
  
  
  庄高羡转动鹤短凫长,使姜望反伐自身。
  
  
  又轰然一拳对出。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直接轰碎了赵汝成的指骨!
  
  
  鹤短凫长的力量,颠倒于冥冥之中。
  
  
  姜望正以非我誉我皆非我的道途杀剑进攻,骤遭此变,剑转自身。却是青云一闪,连折数十转,反身以指代剑,抬起阎浮剑狱,将这一剑笼入其间,当场消解!
  
  
  看似无解的鹤短凫长,被正面破解了!
  
  
  庄高羡今天已经用过太多次,并不新鲜!
  
  
  他所掌控的是颠倒的力量。
  
  
  在刚才那一瞬间,无非是以姜望的剑招来攻击姜望自己。
  
  
  可是姜望自己接得住!
  
  
  在接住之后他又前冲,用依然凌厉不动摇的剑式,来告诉庄高羡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从此时此刻开始,要想鹤短凫长在我身上生效,只有一个办法——让我杀死你!”
  
  
  一切招式有迹可循,生死的颠倒才是无可回避。
  
  
  但是在生与死的那一瞬间,庄高羡是否来得及转动鹤短凫长,又是否敢对赌呢?!
  
  
  庄高羡是有答案的。
  
  
  他猛然一拳,砸飞了龙光射斗,再次南辕北辙,推开姜望。然后身形一转,竟落在那块生灵碑之前,一掌按在生灵碑上!
  
  
  他恐怖的力量逸散之下,直接将杜如晦的尸体碾成了齑粉,狂风一吹即不见。而那就此变得光溜溜的生灵碑,仿佛成为他的权杖。
  
  
  他就这样撑着,以此碑拄山河。恐怖的元气力量以他为环,推拒四面八方一切敌:“过去,现在,未来,朕主山河!”
  
  
  “大庄社稷三百年,太祖披荆斩棘,仁帝苦心经营,无数人前仆后继,无数人壮烈江山,方成今日四千里!”
  
  
  “历代英灵,无双国士,仍记否?!”
  
  
  “朕以大庄天子之名,呼唤尔等!”
  
  
  “护我江山!”
  
  
  掌下的这块生灵碑瞬间亮起。那是血色的光照,凌厉、残酷,却炙烈,强大!
  
  
  何止此处?
  
  
  这时候若有人飞到极高之处,就能看到,以枫林城这里为起点,三山城、山阳城、青岚城、九江城……
  
  
  在许许多多曾经有过壮烈牺牲、曾有过无辜埋骨的城池,都有这样的光照亮起,都竖有这样一块生灵碑!
  
  
  乍看下去,像是苍茫大地上,一只只点亮的血灯笼!
  
  
  庄高羡掌下的这块生灵碑,竟也是他埋下的手段!
  
  
  不只是悼念,不只是作戏,更是要将枫林城域的覆亡,充分地利用!
  
  
  枫林城的老城主,曾经哭庙要说法——“枫林城域那么多人,难道就被白白牺牲了吗?”
  
  
  庄高羡在今天给了回答——“不白牺牲,死后尚有利用空间!”
  
  
  是的,他在呼唤整个国家。
  
  
  呼唤现在的百姓,乃至过去的英灵。
  
  
  他号召所有人,活着的乃至死去的,全都站出来,维护他庄高羡的权柄,继续为庄姓皇朝贡献力量。生前贡献,死后亦贡献。
  
  
  他要用这些生灵碑,用历代为庄国而死的英灵,再次凝聚起国势,收拢他无敌的力量!
  
  
  残念残魂残意,涓滴成江海。
  
  
  无数的流光向他聚拢,他的冕服沐浴神辉!
  
  
  这一刻万灵朝天子,庄姓皇室三百多年的经营,他今日一并用之。
  
  
  历代为庄国而死者,今日为庄君而战。
  
  
  无论是姜望、赵汝成、祝唯我,亦或王长吉、林羡、白玉瑕,这一刻全都不得近身,全都被强行推拒。
  
  
  这是纯粹的磅礴的力量,国势加于帝王身,超于道术神通的分野,洞真之下怎可企及?
  
  
  就连一直肆虐在他体内的咒死之力,此时也乖乖蛰伏,不可造次!
  
  
  在那庄国首都新安城中,杜野虎紧急闯进相府,将一卷黄绸丢到黎剑秋面前:“快!”
  
  
  黎剑秋也不多言,铺开此卷,御意为毫,一笔疾书。
  
  
  剖心坦肝数十言,是为英灵安息书。
  
  
  杜野虎聚兵煞为力,强行摁下传国玉玺,于卷末盖印,如此即为国书!
  
  
  黎剑秋又以相印附之,严肃地道:“去找宋清约,让他加水君印。现在咱们名不正言不顺,不加水君印,不够抗衡,不能安抚英灵。”
  
  
  杜野虎大手抓起此书,腾空而起,疾飞清江水府——
  
  
  但是否来得及,又是否争得过?
  
  
  此时的庄高羡神采飞扬,天下皆反竟几家,乱臣贼子又何妨?
  
  
  朕一意斩之!
  
  
  他是天命之主,他是正朔天子,只要脚踏这片土地,他就应该是无敌的存在。
  
  
  违逆此心,即逆天心。
  
  
  违逆此命,即为国贼。
  
  
  但在这个时候……
  
  
  笃笃笃!
  
  
  响起了敲门声。
  
  
  “请问有人在吗?”有个声音在这样问。
  
  
  那是一个笃实的、温暖的声音。
  
  
  姜望愕然抬头,赵汝成惊得揭面!
  
  
  “打扰了。”那个声音说:“我只想看看……是否还有人活着。”
  
  
  这一道礼貌的歉声后,响起推门声。
  
  
  就连那受万灵所朝的庄天子,一时也惊愕低头——
  
  
  他掌下的那块生灵碑,就像一扇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天地光转,物换星移。
  
  
  在场所有人,都出现在一片废墟里。
  
  
  大地开裂,天穹暗沉,满目断壁残垣,以及密密麻麻堆起的坟茔……
  
  
  姜望如遭雷击!
  
  
  赵汝成不敢置信地左右张望。
  
  
  就连一直冷漠疏离的王长吉,这时也垂下了眼眸。
  
  
  这里是……
  
  
  这里是已经被剥离现世很多年的枫林城域!
  
  
  这里是现世与幽冥的缝隙。
  
  
  是的。
  
  
  庄高羡是庄国正统皇帝,是统治这片土地三百年之久的庄姓皇族嫡脉。
  
  
  他在呼唤这个国家的现在和历史,他在呼唤百姓与英灵。他号召所有的庄国子民,为他而战!
  
  
  而枫林城域的数十万人……被他遗弃而又遗忘的数十万人……
  
  
  亦是庄国子民。
  
  
  他们因此回来。
  
  
  他们沉沦在幽冥与现世的缝隙里,在永沦的痛苦之中回归,归来陛见天子!
  
  
  庄国的皇帝,能够面对庄国的百姓吗?
  
  
  庄高羡骇然发现,向他汹涌奔流的那些英灵力量,一时截流,无法再来。彷如隔世!
  
  
  “这是哪里?!”他怒声喝问。
  
  
  他当然是知道答案的,毕竟曾经抢夺白骨真丹,他有投下一瞥。可他不愿意是这个答案,希望能得到其它的回答。
  
  
  已然洞世之真,有时竟求假!
  
  
  枫林一域相隔,葬送了他最后的机会。
  
  
  吱呀~
  
  
  一扇院门刚好被推开,院中走出来一个面容端正、穿着简朴的年轻人,他肩上扛着锄头,腰侧斜插一卷书……
  
  
  看着眼前这么些人,显然也是惊讶的。
  
  
  但一霎的惊讶之后,脸上更多是释然。
  
  
  他放下了肩上的锄头,还顺便带上了院门。
  
  
  “大哥!”赵汝成颤声。
  
  
  姜望死死地看着他,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凌河……
  
  
  凌河欣慰地道:“真好啊,你们都长大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呢?我一开始还记得,后来就忘了……”
  
  
  他摸着自己很有些苍白的脸,笑着道:“我现在比你们都显年轻吧?”
  
  
  “我今天准备出门,想看看西郊那边的镇子,还有没有人没安葬……应该是都安葬了的,但我总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近来我的记性很坏。嗯,我想着今天要出门看看。”
  
  
  他絮絮叨叨的,像在闲话家常。
  
  
  往常在城道院的时候,赵汝成就总嫌他烦,一到凌河“念经”的时候,就找各种理由开溜。
  
  
  今天却舍不得走。
  
  
  人们这时候才知道,铺满了视野的那些坟茔,竟是谁人所为。
  
  
  凌河在这片土地,安葬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他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已经五年又两个月了!
  
  
  “你好,有人在吗?”
  
  
  “还有人……活着吗?”
  
  
  这么多年……这么多天……他每一天都在重复这样的问题。
  
  
  从来没有人回答他。
  
  
  今天看到这么多人,他是很高兴的。
  
  
  但这些人里还有身穿冕服的庄高羡……他不喜欢。
  
  
  “你是我们庄国的皇帝?”他问。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明明稀松平常,他的眼神也不带有什么超凡力量,但被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睛看着,庄高羡竟然紧张。
  
  
  他有一种小时候背书没背好,被杜师抽查的不安:“朕……”
  
  
  “怎么还敢来见我们呢?”凌河又问。
  
  
  庄高羡想到了生灵碑,想到了自己亲笔写下的生灵碑文,心中生起一种悲悯,竟然也有些真实的伤怀了:“朕那时候……”
  
  
  “你知道枫林城,死了多少人吗?”凌河又问。
  
  
  庄高羡愣了一下。
  
  
  户籍,自然是有的。枫林城域有多少人,以前自然是能查到。但现在……早已销掉。
  
  
  人都死绝了。
  
  
  查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他发现自己的嘴唇有点干:“三……四……几十万?”
  
  
  “是四十七万八千六百五十六人。”凌河说。
  
  
  庄高羡没法说话了。
  
  
  他还能怎么接话呢?
  
  
  凌河开始掐诀:“现在我们,要跟你讨债。”
  
  
  庄高羡猛然惊转,面露狞色。
  
  
  轰隆隆隆!
  
  
  以他为中心,忽然升起白色高墙。一堵堵高墙,共同构建成一座不断变幻、不断扩张的迷宫!
  
  
  他若拔身而起,石墙也随着他高涨,好像能够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庄高羡大袖一挥,便轰倒大片的石墙。
  
  
  可石墙之外还是石墙,视野之中,仿佛无尽。
  
  
  这不是凌河的力量!
  
  
  这是整座枫林城域,这四十七万八千六百五十六人,五年又两个月的痛苦与绝望!
  
  
  就如姜望身成三界,创世得真。
  
  
  这座被遗弃在现世缝隙里的城域,也在漫长的对抗痛苦的过程里,演化了自己的“真”。
  
  
  恨是唯一的真。
  
  
  “这是枫林城城卫军赵朗的石墙迷宫。”凌河慢慢地说。
  
  
  他立在最高的石墙之上,身形随着石墙拔高。他俯瞰迷宫中心的庄国皇帝,双手迅速结印,最后合手于唇前,食指中指相接,大拇指无名指尾指各自相并。在中指与无名指构成的三角区域中,张嘴吐息——
  
  
  吐息瞬间成龙卷,咆哮着扑到了庄高羡身上!
  
  
  “这是吹息龙卷,来自枫林城道院、清河郡道院的王长祥。”
  
  
  他的右手高举起来,对着天空。
  
  
  掌心起微旋,而天穹剧烈动荡。天风如鞭,尖啸着向庄高羡笞落!
  
  
  “这是枫林城主魏去疾的九天罡风。他守城而死,死前欲问董阿,想见君王。”
  
  
  凌河在绵延无尽的石墙上缘疾行,脚步越踏越快,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手中握住了一柄刀。狭长而直,冷锋似雪。
  
  
  “刀名快雪。”他说着,迎面一刀斩落:“此枫林城卫军魏俨之刀!”
  
  
  他在这石墙迷宫之中,独自对庄高羡展开了进攻。攻势如此狂暴。
  
  
  不,他怎是独自?!
  
  
  他代表了枫林城域千千万万人!
  
  
  他的每一刀,都是四十七万八千六百五十六人的咆哮。
  
  
  何止千钧万钧,问世间谁人能承?
  
  
  庄国的皇帝,是庄国万民之主。
  
  
  万民拥之,则为帝。
  
  
  万民覆之,他就什么都不是。
  
  
  庄国的国格在过往支持着他,而在此刻钳制着他。
  
  
  为君者当承万民之愿,也承……万民之怨!
  
  
  凌河杀法不绝,铺天盖地,杀得庄高羡左支右绌。
  
  
  “这是沈南七……”
  
  
  “这是黄阿湛……”
  
  
  “这是萧铁面……”
  
  
  百种千般的道术杀法,如瀑布一般奔流。那些道术杀法,或许简单,或许复杂,但在这个枫林城域所结成的独立世界里,它们就代表了这个世界的力量。
  
  
  举手投足,合道如一。
  
  
  他甚至于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戒尺——
  
  
  啪!
  
  
  狠狠抽在庄高羡的脸上,将他抽得高高飞起。
  
  
  “这是一个没有名字的私塾老先生!”
  
  
  ……
  
  
  所有人都被阻隔于石墙迷宫外,这是一场漫长的进攻。是枫林城域四十七万八千六百五十六人,与庄高羡的战争!
  
  
  万民伐君,君亦君乎?
  
  
  当轰鸣不绝的声音只剩余响,迷宫的石墙一座一座垮塌。
  
  
  已经鼻青脸肿的庄高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呵呵呵呵……”此刻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国势了,他的天子位格正在散去,他的修为也衰而复衰,他是真正意义上被从龙椅上扯下来的君主!
  
  
  但他辛苦地笑着:“杀不死我的,就这种程度……”
  
  
  砰!
  
  
  凌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这是……凌河的拳!”
  
  
  但这一次,庄高羡只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然后一记抬脚当胸,将凌河踹飞!
  
  
  凌河的身形倒飞在空中。
  
  
  他轻飘飘的,像一缕烟。
  
  
  他看起来很稀薄。
  
  
  人们不敢去拥抱他,怕把他抱散了。
  
  
  在这个时候,他低下头,看着赵汝成:“小五,我的拳头没力气,你不会笑我吧?”
  
  
  赵汝成摇头。
  
  
  凌河道:“小五,你剃了头发,这么短,真叫我陌生……你现在是否找到了你自己?”
  
  
  赵汝成看着他:“我想找到你。”
  
  
  “又犯傻。老二倔,老四贪,老五傻。你们啊……”凌河宠溺地摇了摇头。又看向姜望:“好几年前,我好像感应到你。老三,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来过。”
  
  
  “我来过。”姜望说:“那一次我去杀了董阿。”
  
  
  凌河点了点头,又指着自己的心口位置。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幻,但心脏越来越清晰,五光十色,斑斓迷离。
  
  
  他说道:“这里记录了枫林城域所有人的残念。我埋葬他们,也记录他们。我是他们活过的证据。”
  
  
  “你今日要弑君王,你在做正确的事情。”
  
  
  “你不要害怕。”
  
  
  “世上若有人疑你。”
  
  
  “用我的心脏答他。”
  
  
  就此烟消云散。
  
  
  只有一颗不断变幻光色的心脏,飞向姜望。
  
  
  还有一卷经书落下,落在缄默的王长吉手上。
  
  
  哪有什么不死的神话啊。
  
  
  那种立地洞真,甚至一步衍道的传奇,不会发生在平庸的凌河身上。
  
  
  整个枫林城域都覆灭了。
  
  
  幽冥的死气侵蚀一切。
  
  
  枫林城陷落时,他也只是一个开脉未久的普通道院弟子。
  
  
  熬到现在,只是一道执拗的念头。
  
  
  是整座枫林城的怨念。
  
  
  是旧梦一场,碎在姜望的眼前。
  
  
  这时候一只手猛然探来,探向那颗心脏。
  
  
  庄高羡的手!
  
  
  他面目狰狞,要抹掉这枫林城域最后的遗留。
  
  
  刷!
  
  
  长相思横在他身前,姜望连人带剑,扑到了他身上!
  
  
  方寸之间,剑光如瀑,定生死之分!
  
  
  “去死!”庄高羡鬓发散乱,转动鹤短凫长!
  
  
  但本人已经被推远,神通幻象竟消散。
  
  
  他努力地想要稳住自己。
  
  
  可是他太虚弱了!
  
  
  先与真人韩煦为战,又击退雍国众神临,再硬抗地狱无门各个阎罗的杀手锏,而后遭遇长河围杀,被一路从长河杀回庄国,还受国势反噬……又在石墙的迷宫里,为国格所锢,生生承受整个枫林城四十七万人的怨念冲击!
  
  
  轰!
  
  
  他被一剑轰到了地上,轰在了枫林城的废墟里。身边恰是一只仰躺的旗幡,只有半截字,依稀是“望月”。
  
  
  他强行调动余力,一个翻身跃起,又被一剑轰落。
  
  
  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来,伸出已经满是血污的手掌,在断壁残垣间,挣扎着往前爬。
  
  
  “景国!靖天六友!”
  
  
  “你们答应了我的。现在就是约定之刻,怎么还不出手?!”
  
  
  姜望追了上来,左手一把抓住他的长发,将他摁住了,右手松了剑柄,在剑身坠落的时候,五指合握,抓住剑身前端!
  
  
  长相思锋锐无比,轻易就割破了他的手指。
  
  
  可是他浑如未觉,握剑如匕,就这样血淋淋地扎在了庄高羡的后心!
  
  
  庄高羡犹不放弃,仍往前挣。
  
  
  “玉京山!”
  
  
  金页玉页都不见,玉京山他还没有联系上。
  
  
  “我乃正印真人,正朔天子。”
  
  
  “你们看着我死。”
  
  
  “你们竟看着我死!”
  
  
  “一真!”他又吼道!
  
  
  但一真道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手,即使是在这么绝望的时候,他也清醒地知道答案。
  
  
  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啊!
  
  
  我也是拼尽了一切,才走到今天……
  
  
  他猛然翻身!
  
  
  姜望却一把按住他的脸,将他再次按砸在地!
  
  
  前身侧压,就这样以持匕的姿势握持长相思,在他的身上一阵乱扎!
  
  
  他的血和庄高羡的血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血。
  
  
  噗噗噗!
  
  
  血口接二连三,殷红染着殷红。
  
  
  “嗬嗬嗬……”
  
  
  庄高羡艰难地呼吸着。
  
  
  噗噗噗!
  
  
  姜望疯狂地扎着。
  
  
  庄高羡被血沫呛住,又剧烈地咳嗽。
  
  
  他猛然强撑起来!
  
  
  又被按下!
  
  
  “姜爱卿!朕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脸上带着怪异的疯狂的笑容,吐着血道:“一真道主祂——”
  
  
  噗噗噗!
  
  
  姜望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也混着血沫听不清。
  
  
  姜望完全忘记了招式,不记得神通,不知道怎么使剑。只是机械而又疯狂地扎刺!
  
  
  噗噗噗噗噗噗!!
  
  
  兵器入肉的声音,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天空下起了血雨。
  
  
  不知道是在祭奠谁。
  
  
  姜望全无知觉,仍在不停地扎着,把地上这尊帝王的身躯,捅了个稀巴烂!
  
  
  “他已经死了。”赵汝成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腰身,不让他再动:“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三哥!!!”
  
  
  姜望愣愣地松开剑,松开了他从来倚之如命的长相思。
  
  
  赵汝成环着他的腰身。
  
  
  而他就这么跪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这是他很多年没有回来的故乡。
  
  
  血雨落长街。
  
  
  故人不相见。
  
  
  他的双手颤抖着,这血淋淋的双手抬起来,想要捂住自己的脸。
  
  
  但又握成拳头落下了。
  
  
  在血雨中他仰天嘶吼——
  
  
  “啊!”
  
  
  “啊!”
  
  
  “啊!!!”
  
  
  ……
  
  
  ……
  
  
  ……
  
  
  【本卷完】
  
  
  本章1w2,其中八千字,四更,为盟主“小黄的脚气”、盟主“李独山”、盟主“天师大人在上”、盟主“墨墨墨墨哦”加!
  
  
  ……
  
  
  ……
  
  
  感谢书友“皆成今”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535盟!
  
  
  感谢书友“罗建音”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536盟!
  
  
  感谢书友“开水下饭”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537盟!
  
  
  感谢书友“1383635276488069120”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538盟!
  
  
  谢谢大家。
  
  
  明天写感言。
  
  
  但我也有鸽到后天的可能。
  
  
  太疲了。
  
  
  感谢所有人的陪伴,我们一起走到了这里。
  
  
  后会有期!
  
  
  (本章完)
  
  第十卷总结与感言
  
  我有时候会想——我究竟要写一本什么样的呢?
  
  
  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一直都会问。
  
  
  昨晚跟朋友出去吃饭了。
  
  
  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车窗外一霎而过的夜景,模糊得我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就想到了很多画面。
  
  
  凌河拿魏俨的刀,在赵郎的石墙上疾行。用老先生的戒尺,抽庄高羡的脸……
  
  
  姜望终于报仇之后,不再压抑自己,在血雨仰天嘶吼。
  
  
  这些画面在我写完第一卷的时候,就出现在我心中。
  
  
  我忍了好久,才在最合适的时候,跟它们见面。
  
  
  我好幸运啊。
  
  
  能够被这些画面眷顾,又能得到这么多人支持,可以一丝不苟地将它们描绘出来。
  
  
  我常常会想——我还能怎么写呢?
  
  
  赤心写到现在六百五十万字,没有一处重复的剧情,没有一份相同的情感。读者的阈值在不断拔高,作者的阈值其实也是。我应该怎么写,才能让读过六百五十万字的你们,依然觉得精彩?我该怎么写,才能让已经写下这六百五十万字的我自己,依然兴奋满足?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有时候灵感眷顾,有时候苦煎苦熬,只能往前走,一直走,边走边看。
  
  
  回想起上次休假。
  
  
  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次我跑去看房子(我打算买一个风水极好,可以加快码字速度的房子,我是为了你们啊)。结果连着看了几天,也没有选到合适的。累得动都不想动,完全没有休息到,就开始这一卷了。
  
  
  而上次请假去参加婚礼——也不能算请假,顶多是工期调整。谁家请假还补更的?那不是白请了么!(只有我,你们的阿甚,帅甚,如此老实本分。)
  
  
  总之也是累。本来想顺便去一趟大罗山,看看李一的,都没去成。
  
  
  为了赶稿选择坐高铁,回来的高铁七个多小时,下车的时候人都麻了。
  
  
  这次我一定休息好!
  
  
  不好意思,说回总结。
  
  
  第十卷写完之后,把浮陆世界的伏笔也全部收回,我觉得可以跟大家聊聊“副本”这个东西了。
  
  
  副本是什么?
  
  
  官方的解释是:副本主要为玩家带来装备、道具、游戏资源的产出,满足玩家的游戏进程。
  
  
  简单来说,是一个升级拿装备的地方。
  
  
  我相信这也是很多人对副本的期待。
  
  
  但赤心巡天里的副本,显然不满足于此。
  
  
  我不想写一個与故事毫无关联,单纯升级拿装备,过去了就毫无意义的地方。我认为那是对文字的一种浪费——写那么多字,要有那么多字的价值。它们应当对这个世界的构建有所帮助。
  
  
  这本书写到现在,整个世界观,全都建立在一张完整的地图上。
  
  
  所谓“副本”开得很少。
  
  
  主要就是天府秘境,森海源界,浮陆世界。
  
  
  妖界和迷界其实都不能算副本。它们是历史的另一面,迷界更是就在现世,是主要的战场之一。
  
  
  天府秘境即为镜花水月,展开了覆海、姞燕如、轩辕朔的剧情,拓展旸国,乃至道历重启那段时间的历史。当然还有随着这条剧情线而完整的竹碧琼。
  
  
  森海源界展开了观衍、小烦、敖馗的剧情。敖馗的剧情线又勾连沧海,牵扯浮陆。
  
  
  浮陆世界则是填充上古、中古历史,补完魔功,更补完人族八贤臣毋汉公的故事。
  
  
  它们好像也不太能算副本,因为它们都与这个世界紧密相关,无论从地图意义还是故事架构意义,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有没有注意到?
  
  
  姜望一直行走在一些故事里,他在经历自己人生的同时,也在感受别人的人生。
  
  
  真实的世界就是这样啊,迎面走来的人可能刚刚失恋,坐在街角长椅的人也许思考人生,那个端着咖啡的觉得人生很苦,但你耳中听到的是孩童的笑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你不是唯一的。
  
  
  我一直说,我想写一个我梦想中的仙侠世界,这才是这个的主线。
  
  
  赤心巡天写的从来不止是姜望一个人的故事。甚至不止是现在这个时代的故事。
  
  
  我们随着姜望的视角,一起经历他的人生,经历这个全新的时代。但也在这个过程里,阅读这个世界的历史。
  
  
  当今大争之世,固然群星璀璨。
  
  
  近古末期,道历重启初期。姬玉夙、姞燕秋、轩辕朔、覆海、姞燕如、嬴允年、柴胤……他们难道不也是群星闪耀吗?
  
  
  带领人族走出黑暗时代,击破妖族天庭的远古先贤更不必说。燧人氏、卜廉、毋汉公、开道氏、兵武……
  
  
  上古时代的世尊、魔祖、儒祖孔恪、法祖韩圭……
  
  
  中古时代的烈山氏、龙皇、龙皇九子、天佛……
  
  
  甚至于只是往前推个几十几百年。
  
  
  姜梦熊、向凤岐、虚渊之、凰唯真……他们也都光彩夺目,照耀一个时期。
  
  
  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好像就在那里,我只是一个笨拙的画师,很辛苦的把他们临摹下来,虽然拼尽全力,也未能写出十分光采。
  
  
  但竟就这七八分,甚至三四分原本属于他们的魅力,就吸引了这么多人的驻足。
  
  
  我何其有幸,与这样多的读者同行!
  
  
  虽然我常常说自己很疲惫,但那只是一种状态的客观描述。
  
  
  很多时候心力交瘁,确实写不动。
  
  
  写作不会比搬砖辛苦,但搬砖你咬咬牙还可以多搬几块,写作你咬咬牙很多时候是多制造几堆垃圾。
  
  
  我需要饱满的情绪,充沛的精力,健康的身体,来全力投入创作。
  
  
  这几年来我最大的努力,就是让自己哪怕在最差的状态里,也写出该状态下最好的文字。每次精修我是一句句地读过去,要把字句都调整到个人语感最舒服的状态。
  
  
  但有时候昏昏沉沉地去精修,也会把对的改成错的。
  
  
  像之前我写姜望去楚国遇到项北那段。
  
  
  那一章我写得蛮不错的,算是有趣。
  
  
  就是第二天精修的时候,我明明没有睡好,状态很差精神恍惚,还自信觉得自己能修得好一点,结果鬼神使差地加了句,“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跟一个瞎子交换眼神!
  
  
  事后我差点疯了,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能出现这种低级笔误。
  
  
  但人就是会这样的。
  
  
  人就是会有这样糟糕的时候啊。
  
  
  说实话,我本以为我会一直疲软到结卷——之前我也强调了,我一定会把结卷写得很精彩,但可能会很慢,为了保证结卷水准,不排除断更调整。
  
  
  但是某一天我忽然一看,怎么月票榜第九了?
  
  
  我已经将近两年没有争榜,越到后面越难写,扯着千丝万缕往前走。为了保证的质量,只能稳下来,一点一点地构建这个世界。
  
  
  可是我的读者,竟然把日更四千的我,推到了总榜第九。
  
  
  我很久没有注意榜单,那天又特意往前翻。发现之前很多个月,都是十一、十二、十三、十一这样。
  
  
  就差一点。
  
  
  差的那一点是什么呢?
  
  
  我幡然醒悟——
  
  
  是运气。
  
  
  哈哈哈不是啦。
  
  
  是努力啊!!
  
  
  我还不够努力,虽然我每天都在写,我从早写到晚。
  
  
  可是我经常走神,经常发呆。我有时候宁愿修指甲,也不想多写一个字。我也不知道怎么我年纪轻轻,就已经心疲如老。
  
  
  但那一天看到月榜第九的名次,我突然就振奋起来,像是打了鸡血……
  
  
  每天晚上写到凌晨,早上七八点爬起来又写。又写又修,居然还不走神,整个人非常亢奋!
  
  
  我甚至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不怎么需要睡觉,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精力异于常人。
  
  
  我当时觉得可能我也有这个天赋。
  
  
  但事实证明鸡血就只是鸡血而已。
  
  
  对,我现在就是鸡血过后的状态。
  
  
  萎靡不振,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了。
  
  
  严格来算,这一卷的高潮是从第九十九章“我未独行”开始。
  
  
  一直写到第一百一十四章“枫林旧梦”结束。
  
  
  但其实之前的太虚会盟和龙宫戏份也是很精彩的。而且毋汉公“超越我那时候所有的想象”也才结束没多久……
  
  
  抛开这些,单从杀庄这一段来说,是持续了将近八万字的大高潮!
  
  
  高潮太久人也是会累的。
  
  
  我相信大家都累了。
  
  
  好好休息一下!!
  
  
  我们下次再来!
  
  
  ……
  
  
  这一卷成绩创新高。
  
  
  均订三万二千六,追订四万二。
  
  
  我们拿下了六月份的月榜第七,唔,现在还在月榜第二挂着。(真希望给其他作者来一记鹤短凫长,让他们的工作状态颠倒成休息状态,跟我一起按暂停啊)
  
  
  最厉害的是拿到了五百盟成就。(这段高潮开始前,是四百八十二盟。现在是,五百五十三。)
  
  
  整个起点,只有十四本书拿到了这个成就。
  
  
  而且咱们没有盟主返点什么的,没有搞什么作者掏钱补贴,完完全全是大家对这个世界的喜爱,对这个一条路走到黑、固执甚至偏执的作者的支持。
  
  
  真实的读者,即是最大的荣耀!
  
  
  当我想不出剧情来,一个字一个字在那里熬的时候,我觉得写作真他妈苦啊。简直是点灯熬油,烧血焚髓。我的青春美貌我的头发都和灵感一起被榨没了!
  
  
  但是当我写出我满意的剧情,我感到许许多多的读者,也同我一起被感动的时候。我又觉得,写作太幸福了!
  
  
  世上还有比写作更幸福的事情吗?
  
  
  不会再有了!
  
  
  感谢所有让我可以尽情写心中故事,而不必在意任何声音的人。
  
  
  感谢所有喜爱这个世界,支持这个世界的人。
  
  
  感谢你们。
  
  
  ……
  
  
  虽然我早就做好了整个世界的架构,从远古上古中古近古到如今,远古八贤臣的人设,是最早拟好的。但人需要面对现实。
  
  
  惭愧地说,在本书成绩非常糟糕的时候,我那时候已经想好,历史就写到近古,主要是仙宫时代,现世就写到回枫林。
  
  
  一切故事自枫林始,自枫林终。
  
  
  皆成今日我的结局,就是我那时候拟定的结局。(是不是也很不错呢?!)
  
  
  如果这样写的话,妖界、迷界都不会展开。人皇、龙皇、八贤臣、钓龙客、羽祯、覆海、世尊、天佛……都只是背景。
  
  
  因为整个的进程,是一层层地抽丝剥茧,我不写,其实读者也看不出来。没人能说我烂尾。
  
  
  但是。感谢那么多的读者给我底气,让我可以把我想写的都铺开。
  
  
  是大家一起参与进来,才推开了历史之门,让这个世界更为清晰。让那些时光深处的身影,得以显现轮廓。
  
  
  谢谢所有热爱这个世界的人,谢谢你们让我的仙侠梦想,有机会圆满。
  
  
  枫林不是结束,我有更精彩的结局。
  
  
  它已经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等待和你们见面。
  
  
  也谢谢你们给它出来的机会。
  
  
  第十一卷的细纲我还没有开始做,只是有许多剧情画面在。
  
  
  我相信那是非常精彩的故事。
  
  
  但我现在真的没办法思考了。
  
  
  所以卷名也没有起好。
  
  
  总之,休假五天(扣掉今天是四天)。
  
  
  7月9号中午十二点再见吧!
  
  
  话说居然那么多人催我写感言,放假了还催,连感言都催,是不是人!?
  
  
  谢谢你们陪我走这么远。
  
  
  再次谢谢。
  
  
  午安,我的朋友们。
  
  庄国年表纪事(免费章节)
  
  道历三六一三年。
  
  
  雍明帝韩周兵败身死,霸业成空。雍国爆发“三王夺位”,韩周的弟弟韩殷击败三个侄子,成功登顶。庄承乾裂土开国。(成为事实上的君主)
  
  
  道历三六三八年,庄国加入道属国。庄承乾得到玉京山敕封,成为道门承认、现世认可的正统天子。
  
  
  道历三七零一年,白骨圣女谷漪杀宋婉溪。(表面上是后宫争宠,实际上是白骨道有感于庄承乾失控,背离白骨神国的道路,进行威慑。庄承乾选择隐忍。)
  
  
  道历三七三三年,庄承乾联合宋横江,杀谷漪,反抗白骨尊神,剿灭白骨道,自教主而下尽斩绝,白骨尊神降下神劫。宋横江因此受伤,断绝洞真之路。庄承乾身陷生死劫。假死脱身,躲进冥烛。
  
  
  宋横江在三九一九年说庄承乾死了快两百年。具体是一百八十六年。
  
  
  庄承乾死得突然,后事不备。
  
  
  玉京山有意改元,插手朝政。一度扶持国道院,组织“元老会”,试图以道议治国。(囿于道门与道属国的关系,为免天下道属国自危,只以政治手段进行。)
  
  
  斗争持续三十一年,国失其君。
  
  
  道历三七六四年,庄明启在宋横江的支持下,以春风化雨的政治手段,消弭纷争,成功登基。
  
  
  而后休养生息七十九年。
  
  
  道历三八四三年,庄明启在深宫之中,被重新积蓄了部分现世力量的白骨尊神所杀。
  
  
  庄承乾、庄明启先后突兀死去,国家动荡不安。
  
  
  仅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庄高羡。
  
  
  国道院再起“元老会”议题。但庄明启留下的政治资产雄厚,又有杜如晦承先帝之命,撑挽社稷。
  
  
  道历三八五一年,八岁的庄高羡被扶上龙椅,此时“元老会”仍然在发挥影响力。
  
  
  道历三八六三年,庄高羡及冠,正式掌权。
  
  
  第三年就解散“元老会”,但他的正统之位,还是没有得到玉京山的承认。是年为道历三八六六年。
  
  
  整整三十八年之后。才正式接受玉京山敕封,得到道门认可,成为现世正统天子。定元为“永泰”,是为庄历永泰元年。是年为道历三九零四年。
  
  
  也是在这一年有了底气,亲征雍国。斩杀雍国镇边大将,但自己也受创,躲进深宫养伤。国事皆由杜如晦代理。
  
  
  从永泰到大定,庄高羡作为道门认可的正统天子,共计当国十九年。从掌权那天起算则不止如此。从坐上龙椅那天起,更是远远不止。
  
  
  庄国从开国到如今道历三九二三年,国祚延续了三百一十年。
  
  新卷细纲已完成,明天中午十二点恢复更新
  
  如题。
  
  
  昨天整理了一下庄国年表,今天慢慢地做完了细纲,明天中午就能恢复更新。
  
  
  新卷卷名为:天上白玉京。
  
  
  卷首语是:放吾心猿,大闹天宫!
  
  
  我很期待新的旅程。
  
  
  同时良劝大家养书。
  
  
  写作去了,祝大家生活愉快!
  
  
  《赤心巡天》新卷细纲已完成,明天中午十二点恢复更新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