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修真小说 > 赤心巡天 > 第九十四章 行水则竭,行草则死
  
  九凰去后,或明或暗的诸方强者也都散去。
  
  
  小小一个理国,有巨大的空阔。
  
  
  跪在长街的革蜚,捂着脸哀哭未止,无人理会。
  
  
  能够影响他的,懒得搭理他。无法影响他的,不敢搭理他。
  
  
  呜咽长街声未绝,长天不收,微雨不歇。
  
  
  在某一个瞬间,革蜚忽然觉得很冷。
  
  
  他缓缓地放开双手,可怜得像一株枯萎的棘树。地面的积水之中,有几点殷红,是他滴落的血泪。
  
  
  他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在积水之中,看到了一个倒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很见雄壮。他的面容如光如火、不可直视。
  
  
  革蜚猛然起身,想要窜离,却在一瞬间失去了力量。他惊骇地仰头,只看到一只无限下压的手掌——掌缘仿佛宇宙的尽头,掌心是无限绵延的山川河流。
  
  
  而长街之上的路人,只看到那穷凶极恶的革蜚真人,道躯忽圆忽扁,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任意揉搓。
  
  
  咔咔,骨骼爆响。
  
  
  汩汩,血液穷流。
  
  
  在人们惊骇的目光里,革蜚一个仰头——
  
  
  那奇丑的五官,变得更加丑陋,鼻子高高耸起,鼻孔不断外扩,嘴唇外翻。头上冒出两个疙瘩,又自疙瘩中长出带螺纹的弯角!
  
  
  他俯跪在地上的身形也在膨胀,直接崩碎了身上的儒衫,显出一身筋肉紧实的白色的皮。他的双手双脚变成四只牛蹄,支撑起巨大的身躯。臀后长出一条带鳞的尾巴,如蛇潜游。
  
  
  他瞪大了牛眸,眼中满是惊恐、不甘、恐惧。
  
  
  他只剩下这些痛苦的情绪,因为他无能为力,根本无法阻止身体的变化。
  
  
  隐相峰的革蜚,早已是彻头彻尾的当世真人。
  
  
  可一尊得真的人,于此刻活生生地变成了一头山海怪物,且并非烛九阴!
  
  
  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山海异兽志》。
  
  
  革蜚化成了传说中的灾兽!
  
  
  革誉死前说,革蜚就是革氏的“蜚”。
  
  
  那是一种怨毒的描述,他一定想不到他会一语成谶。如今革蜚真个变成了“蜚”!
  
  
  灾兽的‘祸’,和祥凤的‘福’,在此刻相抵。街上的普通百姓,倒是没有因此遭厄。
  
  
  但灾兽这样的存在,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必然殃及一方,赤地千里。
  
  
  还在皇宫里商量新政的范无术,得到消息火速赶来。却只看到一只大手,将那正在变化中的蜚兽握在掌心。
  
  
  那愤恨的痛苦的挣扎的蜚,化作那么小巧的一只,在大手之中来回翻滚。
  
  
  就连绝望的咆哮、愤怒的挣扎,也显得很是可爱。
  
  
  人生就是这样的,你的痛苦于旁人根本无关痛痒,旁观者只会当乐子看。
  
  
  范无术或许是有几分怜意的,但也没有来得及同情。在他看到那个印象深刻的高大背影时,他就听到了那个十分雄浑的声音——“当年我问你的问题,现在是否有答案了?”
  
  
  范无术张了张嘴。
  
  
  便又听得那人道:“不必答我,答案在你心中。”
  
  
  只此一句,那人便握着掌心里的蜚,消失在长街。
  
  
  只留下范无术立在原地,久久不言。
  
  
  当年的那个问题——“理国的‘理’,是什么‘理’?”
  
  
  提问的这人……
  
  
  是昭王。
  
  
  平等国三大首领,圣公,神侠,昭王。
  
  
  分别代表“公”、“义”、“理”。
  
  
  此三字,是“平等”的基石。
  
  
  ……
  
  
  ……
  
  
  九凰出世,天下兴波澜。
  
  
  越国、理国、楚国、钜城,明面的暗面的,无处不动。
  
  
  各方势力,各家强者,各怀心思。
  
  
  淮国公府却是十分安宁。
  
  
  姜望正在这里吃晚饭。
  
  
  膳厅之中,唯淮国公左嚣、玉韵长公主熊静予、左光殊、屈舜华、姜望,五人而已。正儿八经的家宴。
  
  
  一剑定钱塘后,姜望径直来了楚国。
  
  
  左爷爷亲自去越国要人,他不想让老人家久等。
  
  
  当然也没忘了知会卫国公府一声,告知斗昭失陷在阿鼻鬼窟的事情——神罪已然整军出发,宋菩提也一道金桥落兵墟,自寻不孝曾孙去了。
  
  
  “皇兄已经下定决心了。”熊静予盛了一小碗汤,放到屈舜华面前,随口道:“父亲,这事您知道么?”
  
  
  屈舜华捧着汤,甜甜地笑了,为了不影响长辈说话,只用嘴型道:“谢谢娘。”
  
  
  左嚣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一丝不苟地将饭粒咽下了,才道:“楚国的问题,又不是起于今日。我怎会不知道呢?”
  
  
  楚国的问题所在,即是楚天子的决心所在。
  
  
  大凡有志于天下的君王,不可能看不到楚国的弊病。但多少年盘根错节下来,那是太复杂的血肉纠缠,稍稍一碰,伤筋动骨。
  
  
  大楚立国几近四千年,多少风流人物,都解不开这困局,因为所有人都身在局中,骨肉相连。只能注视着愈见繁荣的楚国,极天下之华彩,也愈见畸形。
  
  
  “现在正是好时机。”左光殊说话了:“神霄在即,霸国不伐。南斗殿已覆灭,越国也已经没有威胁,不怕谁拿来做刀,凰唯真又成功归来,旧事不萦——舅舅要推动改革,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谈起正事,屈舜华也变得严肃:“当初我本以为没了我和光殊的支持,楚煜之将举步维艰,很快就待不下去。但他不仅在楚国活下来了,他和他的同义社还活得很顽强。那时我就知道,一定有人暗中支持,现在这个人已经很明显——同义社最新喊出来的口号,说什么
  
  
  ‘富可继,贵不能传。情可继,权不能传。’,本质无非是削弱世家。应该就是天子的意思,代表此次新政的核心,丢出来投石问路了。”
  
  
  左光殊垂着眼睛道:“舅舅以自己的名义去给凰唯真护道,态度已经很明确。楚国到了必须要变的时候,他为此可以放下一切。”
  
  
  姜望一时有些坐立难安。此宴虽是家宴,但列座的都是楚国顶级权贵,言语中涉及楚国国政,颇多秘辛,他委实不便旁听太多。
  
  
  左嚣看了他一眼,将他从不太适应的‘局外’拉回‘局中’:“你刚从越国回来,觉得他们的新政怎么样?”
  
  
  姜望恭谨地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我没有主持政务的经验,对这些一窍不通。看谁的政策都觉得有道理,挑谁都能挑出刺。但真叫我说,我不知该怎么做。”
  
  
  “从来都是指点江山的人多,知道自己不配指点江山的人,倒是少数。”左嚣笑了笑,也不勉强,又看向屈舜华:“你爷爷最近心情怎么样?”
  
  
  屈舜华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跟平时一样,还去黄粱台做菜了。”
  
  
  左嚣长叹一声:“还是他屈晋夔会享福!也罢,还是让我来带这个头。”
  
  
  他是个果决的性子,抬手就翻出一枚赤色的虎符,放在桌子上:“静予,烦你再入宫一趟,把这枚虎符交给天子。国家荣养左氏三千年,左氏也以鲜血洒边疆!今逢万古未有之大世,这赤撄当国。便交予国家吧!”
  
  
  姜望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熊静予都是一惊!
  
  
  她这段时间其实颇为煎熬。一边是她的兄长、她的娘家,是大楚皇室。一边是她的儿子、她亡夫亡子为之奋斗的基业,整个淮国公府,将来都是她儿子的。
  
  
  国家需要变革,皇帝欲削世家,她在中间左右为难。
  
  
  往前时候常年独居韶园,俗事不理,每天就是养养蚂蚁看看花。今年以来却是频繁入宫,就是想要时时把握动向,避免太激烈的冲突——尽管从史书上看,这不可避免。
  
  
  选择在姜望回来吃饭的时候,聊起皇帝的决心,也是想着趁左嚣心情好的时候,理一理这件事情的脉络,不要激化矛盾。
  
  
  她想过自家公公有可能会支持皇帝,但没想过是这样坚决,这样不保留,连军权都交出去!
  
  
  赤撄可是天下强军!
  
  
  从大楚开国到现在,都是左氏在经营。可以说是左氏的根本,左家私军。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足以立国的武力!
  
  
  她反倒是有些心疼了。
  
  
  这可是光殊将来的家当。将来娶媳妇,跟人打架……做什么不得硬气一些?
  
  
  “父亲。”熊静予抿着唇道:“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皇兄他也没有想过要……要动赤撄。鸿郎和光烈的付出,他是看在眼里的。”
  
  
  “没人能否认左氏的贡献,我相信天子也不会。但改革不彻底,是彻底不改革。今日容我赤撄,明日恶面要不要?神罪呢?虎炤呢?项氏、钟离氏、韩氏,下面那么多世家,可都看着我们。此时但有犹疑,顷刻国家分裂。”左嚣决然道:“我们左、屈、斗、伍四大家,与楚国一荣同荣,一损共损。楚国之病,也是我左氏之病,是享国世家之病。今日陛下有决心割疮,要大争此世,我岂不效劳!”
  
  
  姜望本以为权力的斩削会引起左爷爷不满,毕竟这涉及到左氏的根本利益,这位老国公的脾气,又是出了名的烈。
  
  
  没有想到左嚣却决然接受!甚至愿意交出赤撄!
  
  
  这是何等壮阔胸怀!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
  
  
  当初在太虚阁推行《太虚玄章》时,代表楚国利益的斗昭,就投下了赞同的一票。
  
  
  那真的是斗昭自己的任性吗?
  
  
  还是楚国四大享国世家,早就有了自我革新的觉悟呢?
  
  
  彼时的斗昭作为楚世家天骄表率,已经表达了态度。
  
  
  或许这些年来大楚诸姓多方探索已是起笔,凰唯真归来正是序章!
  
  
  大楚天子,一直在等这一刻!
  
  
  熊静予站起身来,深深一礼:“父亲说得是,倒是静予眼皮子浅了……我这便入宫。”
  
  
  她拿起那块赤红的虎符,仿佛感受到那上面沾染的亡夫和亡子的血,紧紧攥在手中,匆匆离去。
  
  
  将【赤撄】交予国家,对左氏、对楚国来说,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必然会震动天下。大概也是楚国这场改革开始前,最激烈的号角声。
  
  
  但左嚣却非常平静。
  
  
  他对着姜望笑了笑:“吃啊,愣着干什么。”
  
  
  “噢。”姜望听话地扒了几口饭,想起正事来:“对了,左爷爷。我要借章华信道一用,不知此刻是否方便?”
  
  
  “小事。地级以下的信道权限,光殊就可以办了。”左嚣随口道:“你想做什么?”
  
  
  章华信道的权限,分为天地玄黄四级。像左嚣这种,就是掌握最高权限的。大凡楚国秘辛,天子能知的,他亦能知。
  
  
  姜望道:“来的路上看到九凤齐飞,好像是往天绝峰去——我想知道钜城现在的情况。我有个朋友在那里。”
  
  
  “这倒是不用再调用信道了,问我便是。”左嚣道:“你那个朋友,是‘凰今默’吧?”
  
  
  “是。”姜望道:“对于祝师兄来说,那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左嚣道:“她已经离开钜城了。”
  
  
  姜望想了想:“那钜城……”
  
  
  左嚣看着他:“你是想问,钜城得到了什么惩罚?”
  
  
  姜望很难忘记当年,他匆促回身,却只在几成废墟的城中,捡起半只断枪——人生中有很多无力的时刻,这是他忘不了的其中之一。
  
  
  “做错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姜望说。
  
  
  “哪怕是显学?”左嚣问。
  
  
  “哪怕是显学。”姜望道。
  
  
  左嚣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当年不赎城一事,墨家已经承认错误,是墨家钜子钱晋华,为了研究衍道傀儡,才假意被庄高羡蒙蔽,借真传之死,把凰今默抓去——这是墨家方面主动公开的信息。”
  
  
  姜望早前就已经隐隐猜到真相。因为鲁懋观亲自上门致歉,彼时墨家已经很有道歉的体面,凰今默却一步都不肯走,其中必然有更深的隐情,绝不是“误会”那么简单。
  
  
  但现在真个确定这样的真相,还是不免生出愤怒。
  
  
  他禁不住问:“天下显学圣地,有这样德行的吗?!”
  
  
  左光殊和屈舜华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厌弃。
  
  
  “铜臭不算臭,心臭了才是最臭。”左光殊道:“钱晋华是显学领袖,他有没有想过他的所作所为,会引导多少人道德坍塌?墨家要真的从他开始唯利是图,他就百死难赎了!”
  
  
  左嚣平静地道:“目前看来,天下显学里,此般错误,仅此一家,仅钱晋华这一例。但暗中别家有没有,暗中有多少,我也说不准。”
  
  
  让姜望、左光殊、屈舜华这些年轻人感到愤慨的事情,在他的生命里,已见过太多。显学承载了更多的期待,当然应该有更高的承担。但怎么说呢——再伟大的理想,具体到每一个个体都是渺小的。再高尚的思想,具体到每一个个体,也都很复杂。
  
  
  “所以,错误的代价呢?”姜望问。
  
  
  左嚣道:“钱晋华自杀谢罪。现在是崇古派的鲁懋观继任钜子。他已经全面否定了钱晋华掌权以来的思想,重新竖立墨家旧规。把罪君殿保留下来,作为墨家的罪名,让墨家子弟牢记,知耻后勇。参与对凰今默刑讯的那些墨家弟子,全部狱中待罪,等凰今默的问责。凰今默如果后续没有主张,就循墨家古矩论罚。”
  
  
  鲁懋观从来都是旗帜鲜明地反对钱晋华,双方不仅在思想上论战,在实际的钜城权力体系里,也各自占据一方,几乎将斗争放到明面。在钱晋华彻底崩塌之后,他的所作所为倒是不让人意外。
  
  
  但墨家钜子以死谢罪这件事情,实在是应当轰动天下——如今天下,的确属于多事之秋,一桩桩以往百年难见的大事,扎堆似的发生在这段时间。
  
  
  钱晋华再怎么声名狼藉,也是当代显学掌门人。相当于是玉京山宗德祯、规天宫韩申屠、暮鼓书院陈朴这般的人物。
  
  
  以其地位而论,他死得实在是草率了一些。
  
  
  这样的人,就算为恶而死,也该是天下共讨,举世齐伐,轰轰烈烈地死去。怎么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自杀了呢?
  
  
  姜望想了想,又道:“听说凰唯真已经归来——您可知他现今在哪里?”
  
  
  左嚣在这一刻停下了筷子,他的眼神十分复杂:“陨仙林里有一尊超脱存在,近古时代诸圣命化于彼,据说就是祂的手笔。祂的名字至今还不被人知晓,不被历史明确。凰唯真唤醒了祂,正在注视祂,并且……试图杀死祂!”
  
  
  凰唯真已经归来,已经超脱,正在杀超脱?
  
  
  【感谢书友“疾风刀”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750盟】
  
  
  (本章完)
  
  穷工未美,华章天求——第十二卷卷末总结
  
  相信大家看得出来,白玉瑕这个名字,从创造出来,就有了命运。
  
  
  不过在我最初的设想里,他会在这个部分,燃烧生命作局,以一个极其悲壮的方式死去,喊出那句“使君白玉无瑕”的台词。姜望也会接上“我不必无瑕”,体现更进一步的“真”,为洞真无敌做铺垫。
  
  
  但在具体的剧情推演中,我发现以时局的复杂、以及剧中人物的交锋,这种事情不能够完美的发生。
  
  
  白玉瑕这样的角色要死,不能说你定下一个节点,到了他就马上死。他一定是要完成某种重大使命的。可是在这时候的越国,他完成不了。
  
  
  他的实力有限,他的智略当然不错,但没有到能跟高政掰腕子的层次,他也缺乏足够的情报,甚至于没有够高的视角——在这种情况下,你希望他干掉已经变成人的革蜚,或者同样聪明却更有实力的文景琇,甚或在牵扯凰唯真的这一局里发挥关键作用,的确不现实。
  
  
  姜真人现在又确实很有些分量了,实力在绝大部分地方都够用,他又很重感情,对自己的掌柜看得很紧。我想找个事情引开他,想了很多,都不太能顺理成章——他怎么可能在已经有了那么多遗憾的情况下,还不警醒。怎么可能在越国不平静、白玉瑕不对劲的情况下,大大咧咧地离开啊!
  
  
  所以白玉瑕最后没死成。
  
  
  这真是蛮遗憾的。台词都设计好了,画面也想好了,结果人死不成……只能以后再找机会。
  
  
  最早计划《华章天求》的时候,我想写的是一個浑然天成的篇章。在大闹天宫的恣意之后,或许该有一笔写意。
  
  
  但事实上这一卷的故事,全是前面铺垫出来的,选择余地并不大。换而言之,它的雕琢痕迹很重,不可避免。
  
  
  所以在真正定下这个名字,动笔的时候,我要写的是一个“穷工”的篇章。
  
  
  比如凤凰九类已经变成真实,凰唯真从幻想归来,这是山海境就已经埋好伏笔的。为此特意生造了四只凤凰的名字,当时我就很得意,说这四个名字多好听。当然山海境的时候也有很多人骂,说有病吧,写那么多异兽啊凤凰的。
  
  
  烛九阴逃出,革蜚被侵占,以及由革蜚延展开的一整条山海造物线,最后变成“蜚”,也都是从那个时候起笔。
  
  
  如诸位所见,革蜚的名字,也是他的命运。他就是革氏所求之“蜚”——革氏求灾兽,求灾得灾。
  
  
  革蜚作为漩涡中心的一个角色。
  
  
  从造物线牵扯凰唯真。
  
  
  从友情线(伍陵),牵扯到楚国的一角。伍陵也是断断续续的在点线,从山海境里跟革蜚是朋友,到钟离炎打项北的时候他看戏、想着去找革蜚。
  
  
  从师徒师兄弟线(高政、文景琇),牵开越国线。
  
  
  再比如湘夫人玉佩,一开始就是准备用在鬼窟,在斗昭归来里发挥作用。那会设定里的阿鼻鬼窟,还是叫“万鬼窟”,名字挺俗。
  
  
  阴阳真圣,阴阳传承的伏笔,写在祸水篇,在五德小世界。
  
  
  其实一开始的设计里,我想写斗昭归来,是场面更大的,要呼应湘江、钱塘、鬼潮,后来想想算了,他还没成道,场面太大不合适。
  
  
  再比如开篇就写的平等国,就是准备结尾收。李卯(伯鲁)是越国文衷线,王未(净礼)是楚国太子线。伯鲁建立天公城,平等国第一次走到台前。
  
  
  在这条线里,平等国和楚国之间的角芜山故事,是应该细写一笔的,这样读者就能对天公城有更多的期待。但这个剧情没地方放,只能一笔带过,做一个隐晦的连接。
  
  
  天公城本身也该有更多的描述,但最后想了很长时间,在结卷章里还是只描了一笔伯鲁。因为整体还是超脱之争的局面,重点描笔的还是姜望对陆霜河,赴一场儿时的约。
  
  
  此外还有白玉瑕的白玉无瑕、余北斗的十年之算,每一条线的落点,都是在最初的设想里。
  
  
  这篇总结写到这里,我突然又想睡觉了。
  
  
  这几天有好几次打开电脑,都会陡然陷入这种犯困头疼想躺下的状态。
  
  
  我必须要承认,因为遇到一些事情,让我在华章天求的后半段写作里,精神极度压抑。有些读者可能知道,有些读者可能不知道,事情都过去了,也不必细究。
  
  
  只是那些天,我常常四五点钟才睡,整个人绷着一口气,告诉自己绝不能输,绝不断更。
  
  
  我以为解决这件事情,我就会恢复状态,健康地写作。
  
  
  但现实并不如此,那口气松掉后,我感受得更多的是疲惫,我更累了——我只想躺下来,什么也不做,好好地睡几天几夜,散散心。
  
  
  可我没办法停下来,躺下来,我必须要更新,必须要写作,要完成结卷,且是这么多条线交织在一起,这么高难度的结卷。
  
  
  我给自己的要求是,完整地填坑。一本七百多万字的写到后期,完整填坑是最大的写作道德。
  
  
  当这卷写完,虞渊和陨仙林这两个最后的现世绝地拼图,也已经勾勒出来。这本书剩下的坑,已经其实不多了。
  
  
  但在正常的状态下,我的追求绝不只是“完整地填坑”。
  
  
  我知道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感同身受。
  
  
  就连全程经历这些事情的人,知道真相,明白你有多多煎熬的人,也可以嘻嘻哈哈地拿这些玩梗。
  
  
  因为外人是不会觉得痛的!除了你自己。
  
  
  我只是想告诉赤心巡天的读者,我确实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了。我做到我这个状态下能拿出来的所有。
  
  
  也许还有很多没考虑到的地方,有很多遗憾的落笔。
  
  
  但情何以甚的斗志、精力、能力,都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书里的人华章天成。
  
  
  书外的我沥血而就。
  
  
  ……
  
  
  ……
  
  
  整个第十二卷的写作,写作目的基本达到,剧情推进、线索汇合,也全都符合设计。但这些线的交汇,在我的设想中,是应该更圆润的。虽是穷工之作,也想要靠近天成。
  
  
  但事实是情何以甚本人的生活和工作都非常不圆润。
  
  
  就像诸葛义先的那三层设计,正常状态我是仔细推敲确定能说服读者才拿出来,在极限状态下,只能说我想到一个点,就赶紧发散交织,因为没有时间去想下一个点。
  
  
  有时候我会思考一个问题,这两种写连载的作家,哪种更有职业道德——
  
  
  一种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无论有多崩溃。坚持不断更,咬牙煎熬,力求做到当前状态下的最好。
  
  
  另一种是,该休息就休息,该停就停,等到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再出来写两笔,让自己始终保持相对的巅峰。
  
  
  我不知道。
  
  
  每天保持四千字以上更新,无周末无节假日,一写就是几年,对于作品的完成来说,不是健康的写作方式,因为人不是机器,肯定有状态起伏,肯定有沮丧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不想写的时候、写不动的时候,有时候为了交稿,你只能拿出一个相对不那么坏的篇章,而不是最好的篇章。
  
  
  但如果没有每天更新的压力,像我这种废物,也许一年也写不了三十万字。
  
  
  所以这件事也很难说利弊。
  
  
  但是一个职业作家,不受干扰地写作,是他应该做到的事情。他的抗压能力,也是他综合能力的体现。
  
  
  心态是我综合能力的短板。
  
  
  我试着好好调整它。
  
  
  这几天在新加坡参加年会,认识了很多人,也得到很多指点,学到很多。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么多同行,这么多业内大佬,我突然意识到,很多事情都是不必在意的。
  
  
  你情何以甚所经历的,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你觉得无法忍受的,是很多人都忍受过的。
  
  
  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压力自己、精神内耗,没有必要。
  
  
  作品本身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
  
  
  ……
  
  
  惯例总结一下成绩。
  
  
  华章天求连载结束,均订来到67183,追订来到73432。
  
  
  成绩稳中有升,全是读者对我的宽容。
  
  
  在一个我觉得很重要的时刻,我本来想说一点很酷的话。但是走到话筒前,我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读者,让我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自由地写作。
  
  
  这是这几年的连载时光里,我感受到的最大的力量,我拥有的最大的倚仗。
  
  
  ……
  
  
  ……
  
  
  赤心在很早以前,有一次为了冲榜,定了打赏加更的规则。
  
  
  我本想还完就停。
  
  
  没想到越滚越多,越还越有。仅仅燕哥我就还了78章更新。读者的支持像山洪,作者的偿还是杯水。
  
  
  现在赤心已经进入后期,我不想写到完本,欠债都还不完,那样即便全书完结,我心里也挂着事情,压力很大。同时我也认为,作品的质量比更新量更重要。
  
  
  所以从这一卷开始,打赏就不加更了。
  
  
  在此之前的欠更,我一定会在完本前还完。完本若不能还完,写番外也要还完。
  
  
  第二件事情,还是结卷休息的事情。
  
  
  我想跟大家多请几天假,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平和自己的心情,稳住这本大长篇。
  
  
  跟大家汇报一下这几天我在干什么。
  
  
  25号晚上到上海,26号早上六点半起来集合,坐六小时飞机到新加坡参加年会。27号晚上开始盛典。今天28号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我暂时没出去玩,在房间里好好地躺着,终于有了点力气,写这篇总结,下午会跟朋友们好好逛逛的。
  
  
  明天29号又六小时飞机回上海(经济舱,很逼仄,空中又颠簸,没法写作)。半夜到上海,第二天30号再从上海转机回家。
  
  
  31号我打算带我父母去做个年底的全身体检,再带他们消费一下,买点有格调的衣服,准备过年。
  
  
  这样就到2月1日了。
  
  
  2月1日2月2日我梳理细纲,开始写作并存稿。2月3日开启下一卷,恢复更新。
  
  
  从1月24日结卷,到2月3日复更。
  
  
  这是写赤心以来,停更最长的一段时间,一共九天,其中有七天的时间我不写作。
  
  
  我在寻找写作的状态,写作的激情,写作的力量。
  
  
  我希望2月3日能看到一个状态恢复的自己,带着这么多的读者,好好地走向故事尾声。
  
  
  ……
  
  
  ……
  
  
  向所有一路支持着我的读者致谢。
  
  
  向所有感到失望的读者致歉。
  
  
  向所有热爱这个世界,并为之奉献热情的读者致谢。
  
  
  向所有关心我的读者致歉。
  
  
  长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我,让大家担心了。实在是不应该。
  
  
  最后——
  
  
  “人心下沉的重量,是往上走的人必须要承受的负担。”
  
  
  这是赤心巡天正文里的一句话,送给所有认真奋斗、努力往前走的人。
  
  
  愿一切有始有终。
  
  
  愿我们互不辜负。
  
  
  2024年,2月3日,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