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共五国十三郡，一百三十七城。
有名有姓、打通奇经八脉的一流高手不过百人，每座城市分一个都不够分。
两个月前王虎从那噩梦般的战场上侥幸生还，因祸得福初步打通十二正经后，王虎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内气只要达到这般境界，只要不惹到某些庞然大物和隐世高手，他就是打遍江湖无敌手呀！
然后就在长洲码头的事上碰见了孙谋这个硬茬子。
境界接近圆满，随时有可能突破奇经八脉的高手？！一对一搏杀起来怕不是能一个打他三个！
不是，大哥，您有这资本你去做知州郡王的座上宾啊！掺和老百姓的事儿干嘛？
王虎的观气本事不差，他看到孙谋的瞬间心就凉了半截，嚣张跋扈的表情冻结在脸上。
“孙某当年落难，全家老小还是靠码头各位兄弟接济方才度过难关，所以...能否给孙某一点面子，放下武器，我们好好谈谈？”
孙谋说话时左手将腰刀推出一分，大有你不讲道理那孙谋也略懂武艺的架势。
王虎表情阴沉，之前一直淡定的下属等了会也发现老大情绪不对劲，变得有些慌张起来，无形中全场的压力转移到了他身上，让王虎体会了一遍之前曹金树的感受。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虎突然一咬牙拔出短刀，其他人心头一悸。
叮当。
短刀被丢到地上，王虎变脸一般笑容满面地上前握住孙谋右手。
“幸会幸会，久仰哥哥大名，哥哥既然要好好谈谈，那我们就好好谈谈。”他还转头朝一头雾水，持续戒备的手下喝道，“怎？一脸丧了老娘的样子，放下武器！向你大哥亮刀子，不懂事吗？”
有趣。
罗源没想到这人的身段这灵活，之前还是一副择人而噬的恶虎样，现在除去武器恨不得和孙谋勾肩搭背，又去牵着曹金树的手，高呼一定要抓获真凶，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打不起来了。
场面上双方大眼瞪小眼，情绪仿佛空落落地砸下，有些手足无措，但多少还有听从指挥的惯性。
在双方领头人都选择息事宁人之后，前来助势的人群稀稀落落地开始散去，两边只留下了能说话的人闭门商量。
武馆和王虎的人则各自占据广场两边互不打扰。
罗源和孙超作为小辈自然没跟着进去。
“怎，你在看什？”孙超看打不起来，只能无聊地找罗源唠嗑。
“有几个眼熟的小家伙。”
罗源一直在观察对面那几个小孩的动向，他确定之前带头和他交涉的小乞丐也看到了他，那小乞丐正在和一个小队长样的人说些什，对方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应付了两句，就把他们赶走了。
“你帮我盯着对面，我去找那几个小家伙聊聊。”
“行。”
罗源退至人群后，然后从对面的视角盲区走出了广场。
从小巷子拐了几次，果然遇见了那成熟的小乞丐，他牵着另一个猫儿一般瘦小的女孩，显然也在等罗源。
“只有你们两个，另外两个没跟你出来？”
“恩公，我们怕死，不敢吃王虎大哥的饭，他们两个就...更怕饿肚子。”
“这样。”罗源心有些感慨，“所以...你是有什事想告诉我？”
“恩公，请务必小心王虎，那个小偷并不是因为偷钱而被淹死的。”
这点罗源也不相信王虎的说法，他那天也没见人漂河上。
“那小偷是在交代完城内几个码头情况后，被王虎亲手按在水缸溺死的，他也根本不是王虎弟弟。”
嗯？！
这就有点意思了，这王虎不惜人命来制造动手由头。
“你确信？”
“我亲眼所见，当时草堆坍了把正在睡觉的我埋在面，他们没注意到我。”说到这儿，小孩的脸色也有些煞白，“他是和我们一起被王虎收留的，都是因为饿得不行，又觉得他们会念及同乡之情才投靠的。可那帮人喜怒无常，平时喜欢打骂我们取乐，所用钱财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花起来也是无度。”
“后来我发现他收留我们就是让我们搜寻城的孤寡人家，好夜翻墙入院，加上又撞见他杀人栽赃，我就想——不能再和这群人混在一起了，今天就必须逃走，只是意外看见恩公和他产生矛盾，我就觉得有必要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恩公，一定要小心他们，我在一旁上酒时，曾听他们醉酒后追忆往昔，所以知道他们的来历。这群人曾是定平君麾下的游击营，擅长侦查合击，只是数月前被东江王击溃，一路逃窜至此。”
小乞丐带来的信息出乎意料的重要且详细。
罗源原本只是微笑的表情，听着听着愈发严肃，视线从游离变得端正。
他手撑膝盖半蹲使双眼平视对方。
“多谢你的提醒，这对我很重要。”接着他从兜掏出一小串铜钱塞给小孩。
“拿着这钱，带你妹妹去三宝客栈，他们最近在思考要不要再招个小厮，你应该合适。”罗源觉得这小乞丐落魄前家境也应不错，看谈吐肯定受过教育，有他推荐定能混个小厮填饱肚子。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小孩眼睛一亮，他深深地朝罗源连鞠两躬，再把钱小心地藏好，拉着妹妹向罗源告别。
“对了，你叫什名字？”
“恩公，我叫刘中阳，恩公再见。”
记下刘中阳的名字后。
罗源心底重复几遍他提供的情报，确定熟记后，回到了孙超旁边。
“城有什来钱快的路子？”
想到情报中王虎等人花钱无度的描述，罗源不由好奇城内财路多少，如果盘子够大，足够多方周旋，那这场矛盾或许能仅止于矛盾。
“你打听这个作甚，真来钱快的要不是杀头买卖，要不都在官老爷手上呢。”
“码头生意不行？”罗源记得武馆是有深度插手长洲的货运行业的。
“嘿，码头上真赚钱的生意哪轮得到我们碰，要官府专营，要是持有特许资格的商会把持。漕运曹帮主他们别看人多，平时也就喝点汤，嘬点油花。”
“但日子绝对比普通人过得好，对吧。”
“你这说的话倒也对。”孙超挠挠头，不懂罗源的意思。“城内也没其他行当比得上这生意。”
看来码头油水很足，足到王虎大概率舍不得放手。
但按照孙超的补充，码头货运又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官府嫌弃管理成本过重，所以上边的人乐见民间有活力的组织维持行业稳定，只要定期上供分润。
这又让王虎不敢对沙河帮大开杀戒，只要他还想留在长洲城。
现在加上孙谋横插一手，根据王虎的表现来看，他和孙谋的实力差距很大，不然不至于光速滑跪。
在此基础上，王虎的心思就很难猜了。
会继续想不开试图染手沙河帮？亦或是直接另找其他财路？罗源说不准，但他准备将王虎游击营逃兵的身份来历先告诉师父那边。
武馆是他现在的立身之本，必须谨慎，为此他还记下了王虎的样貌，可以用自己的伴生箭矢追踪。
在罗源梳理完头绪后，短暂的闭门会谈也结束了，王虎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朝门内拱手。
“王某确不该冤枉好人，待查明真凶，定会上门赔罪。”
说完掉头走了。
留在室内的曹金树和孙谋面色并不轻松。
“哼，好滑溜的家伙”
孙谋没好气地骂道，刚才室内王虎坐得离他很远，离窗户很近，大有一个不对劲立即跳窗逃跑的势头。
他觉得这人就不该叫王虎，叫王泥鳅算了！
“也亏他识相，想必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曹金树危机解除，心轻松不少。
孙谋自矜地冷哼一声，“有我在，谅他也没胆子在长洲城内放肆。”
这时有人轻敲门扉。
“师父，罗源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