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E408 > 第286章第二百八十六章
  复制……
  宓茶微怔,和她的技能名一模一样。
  身旁的生命波动忽然拔高,宓茶扭头,就见沈芙嘉瞳孔收缩至极,呼吸和心跳都变得急促。
  在听见这一技能名时,她比宓茶更加激动。
  沈芙嘉知道姬凌玉厉害,知道姬凌玉和宓茶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可她不曾料到,两人居然连技能名都一模一样。
  她们是如此的登对,她倒成了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丑。
  一股涩然尖酸的怒火焚烧着心脏,令她眼眶发烫、呼吸紊乱、抑制不住地暴怒,拖着冰嗜,沈芙嘉朝着上方的姬凌玉迅猛跃去。
  宓茶是她的,她才是宓茶的女朋友!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来破坏她们的平静!既然这么瞧不起其他选手,为什么还要来比赛!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她的总统府里!
  沈芙嘉一跃而上直取姬凌玉,严煦一惊,她刚刚支撑完数百吨的水盾,精神不济,可此时沈芙嘉已然朝着姬凌玉发起攻击,她只能强打精神,配合着沈芙嘉的步调。
  宓茶察觉出了严煦的虚弱,她两鬓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了脸上,能力消耗过半,一口喘息的时间都来不及,便再次凝聚出水流制造冰面。
  沈芙嘉身上的[恢复]被宓茶分了一半给严煦,有了这股恢复,严煦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神情依旧不轻松。
  凛冽的煞气自下方冲来,姬凌玉侧身一闪,暗暗皱眉。
  奇怪,摩洛哈克之剑的血煞之气怎么突然提升了一个档次?不等她多加思索,冰嗜已至身前。
  锵——的一声重响,两剑相碰,姬凌玉一愕,脚下的阵法竟被顶得向后移去。
  沈芙嘉的力量比之前更甚,眸中燃着两簇暗沉的戾气,桃花眼原本的柔美被尽数破坏。
  近距离四目相对,那双眼中的恨意浓到了极致,形成了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气,竟让姬凌玉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她原本兴致缺缺的斗志被这杀气凛冽的眼神渐渐勾了起来。
  百里谷一别不过两个月,沈芙嘉的阴暗已摆到了明面上,放任下去,不知道还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她绝不允许这种阴险毒辣的小人待在百里身旁!
  剑气收敛,化为一股罡气,姬凌玉低喝一声,用上了九成的力道,一剑将沈芙嘉挥退。
  七级上阶的光系力量浑厚刚正,炽热如高阳,沈芙嘉只觉得喉间一热,紧接着尝到了淡淡的腥甜味。
  陆鸳拧眉,严煦到底不是风系法师,沈芙嘉在空中吃亏不说,她的两只亡灵现在也只能待在地上傻傻地观望。姬凌玉执意空战,情况对她们来说太过不利。
  “秦臻,回!”陆鸳高喝出声,声音遍布全场。和花百音交战的秦臻听见了命令,旋身双刀卡住法杖,接着一脚踹在了花百音胸口,将她踹得倒退两步,可双手依旧紧紧地握着法杖。
  法杖一失,她的诅咒就无法发出了,她不能失去它!
  见她还不松手,秦臻改用腋夹住了法杖,左刀朝着花百音的面颊割去,花百音当即后仰,一只手握着法杖维持平衡,一只手收回,抚上了秦臻的左臂。
  她越过袭来的弓刃,五指从秦臻的左腕游走至小臂,继而法石一亮——
  第二诅咒[腐蚀]发动。
  秦臻的半条胳膊的皮肤迅速发红溃烂。诅咒生效的同时,花百音绷起右腿,朝着秦臻的腰侧踢去。
  秦臻暗惊,一个法科生居然能和攻科生打得不相上下,不愧是首都战队的副队长,数遍这一届,能做到这一点的大约也只有花百音一人了,就连之前的横笛牧师虞千琴都大不如她。
  脚风向腰侧袭来,她立刻松开腋下的法杖。
  秦臻一松手,花百音失去了法杖作支撑,不禁向侧方摔去,如果是普通的法科生,这一下必然摔倒,但花百音反应力极快,她一手在地上一撑,一记利落的乌龙绞柱重新站稳了身形,起身之后,另一只手里握着失而复得的法杖。
  她倒地的瞬间是进攻的大好时机,但听见陆鸳命令的秦臻顾不得攻击,转身朝着陆鸳赶去。
  这一细节被闻校长瞧见。秦臻在学校里的存在感极低,为人格外低调,可当初却能一举引起他的注意,原因就在于这极高的服从性。
  台上的总统同样发现了这一点。
  能毫不迟疑地听从指挥、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他暗自点头,这样的服从度就算是军队中都鲜有,不枉他发下邀请函,这人的确适合留在亲卫队。
  他没有看错人,先前柳凌荫下场前的那份魄力和毅力亦让人惊叹,这样两个好苗子绝不能放过。
  秦臻赶到了陆鸳身边的同时,阿萨贝尔和乌赫朝着花百音的方向赶了过去,接替了她的战局。
  陆鸳抬着头,望着半空和姬凌玉激战不休的沈芙嘉,抬手示意秦臻放箭。
  姬凌玉久驻高空,普通的弩.箭奈何她不得,e408不擅长空战,冰嗜每分每秒都在消耗着沈芙嘉的能力,而严煦制造冰面又需要高强度的精神力。
  姬凌玉以逸待劳,只用最基本的剑招和一张风系法阵,便能将严煦、沈芙嘉和宓茶三人耗干。
  整个战场,全被姬凌玉一个人牵着走了。
  以已之短攻敌之长,如此必败。按理来说,她们既然在空战上不如姬凌玉,应当立刻放弃空战,固守地面。
  然e408虽奈何不得空中的姬凌玉,姬凌玉却能从上往下发起攻击。一旦停止空中的战斗,给予姬凌玉吟唱的时间,她便能再次发动之前那样大规模的火石群攻。
  严煦的能力已经消耗过半,再来两次那样的大型攻击,她们就只有全灭的下场。
  因而,即便陆鸳知道沈芙嘉的空战是白费功夫,也无法停止这样的战斗。
  现在她们进退维谷,只能暂且将秦臻召回,尝试从地面向上射击,看看能否助沈芙嘉一臂之力。
  秦臻手中的两把弓刃合二为一,组装之时,宓茶瞄见了她左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
  花百音的第二诅咒[腐蚀]和陆鸳的第三诅咒[焚烧]同根同源,看似效果相近,可对于中咒者来说天差地别,后者毫无痛感,前者却痛不欲生。
  也不知道这样的重伤,秦臻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
  [治愈]的光芒笼罩了她,和花百音打斗的这段时间里,秦臻已凝好了技能箭,两柄弓刃恢复了长弓的模样,一支三弯追踪箭锁定了姬凌玉。
  弓弦一松,箭矢朝着姬凌玉而去,不管姬凌玉如何变位,箭尖都能随之更改方向,如有自我意识一般,紧紧咬着她不放。
  追踪箭刚一放出,一支竹箭便又搭在弦上,秦臻预判着可以躲避追踪箭的路线,预先朝着姬凌玉的后路射出了竹箭。
  两箭夹击,冰嗜又从侧面袭来,姬凌玉左脚一跺,金绿色的法杖迅速拔高,向上飞去两丈有余,下方的竹箭正好和扑来的沈芙嘉相对。
  她一剑斩落了追上来的追踪箭,继而转身俯冲而下,雪白的高筒军靴自上下劈,鞋跟劈在了沈芙嘉的后腰,将她朝着地面重重打去。
  厚实的军靴猛地砸在沈芙嘉的腰椎上,砸得沈芙嘉呕出一口肺中的浊气,脊椎险些被踢断,冰嗜更是差点从手中脱落。
  姬凌玉被沈芙嘉勾起了战意,脚下力道不小,眼看沈芙嘉从十米高的空中坠落,严煦立刻调出冰面接她,然而这一回沈芙嘉砸在冰面上,再没能如斑羚似地跃起,她直直下坠,压着冰面一同朝擂台摔去。
  这边场面陷入了困境,另一面,花百音那里倒是有不少的进展。
  两只亡灵接替了秦臻的任务,对手从一个变成两个,这给了花百音不小的压力。最关键的是,乌赫和阿萨贝尔认准了她——它们记得伤害过陆鸳的人。
  面对花百音,就连最绅士的乌赫都不再留情。
  燃着冥火的骨爪荡来,花百音急速后退,不防还是被勾破了衣袖,赵汐妍留给她的随身盾早就被秦臻破坏,骨爪在她胳膊上落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差一点就要被乌赫挖下一块肉来。
  这还没完,她这一退,正好落入了阿萨贝尔身前,巨锤从半空中砸下。花百音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凭借着多年跟随姬凌玉训练的实战经验,一个侧滚从两只亡灵手下仓促躲开。
  巨锤落在她前一秒站立的地方,砸出了砰的一声重响,四周的地面都为之轻颤。这一锤要是落在人的身上,必被砸成肉泥不可。
  花百音的诅咒对亡灵都大打折扣,两方夹击之下,她疲于闪避,偶尔反应不及,被乌赫的指尖勾破了衣服皮肤,多有受伤。
  姬凌玉关注到了花百音的窘态,她有心想让花百音下场,可到底被上万双眼睛盯着,这话不好开口;若是当做没看见,花百音的狼狈又令她稍起恻隐。
  到底是首都队的副队长,在台上如此姿态太给首都队丢人。眼下,趁着花百音还没落败,迅速解决掉e408才是最为合适的办法。
  下方沈芙嘉随着冰面朝地上坠去,姬凌玉抓住这一时机,预备一鼓作气将她解决。
  她双手于胸前合住剑柄,剑上金光暴起,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金色的箭矢,从上空朝着沈芙嘉追去,剑尖直冲她的后心。
  嘉嘉!宓茶瞳孔骤缩,眼看姬凌玉的剑光就要穿透沈芙嘉,她再顾不得许多,一道银光从法杖里窜出,朝着半空的金光射去。
  看见这股银光时,百里夫人脸色骤变。
  她三申五令宓茶不许在外面使用[复制],上一次一个封闭校内期中考都引来了不少危险,如今可是举世关注的全国总决赛,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们百里家不仅有一个千年不遇的全阳轮,这个全阳轮还拥有着特殊的技能。
  谷岳铭目光微动,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察觉到了场内有蠢蠢欲动的能力波动。
  金银两道锐光在沈芙嘉上方相碰,还未接触,姬凌玉便从那股银光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杀气——那绝不是牧师该有的气息!
  此时再要躲避已是来不及,电光火石间,长剑脱手,姬凌玉集全身之力与剑上,将剑朝着银光掷去。
  剑尖对上了银光,可却像是碰到了一层空气,根本没有任何的阻拦效果。一金一银各行其道,金剑射向了地面,入地半寸,而银光则继续朝着空中的姬凌玉刺去。
  姬凌玉一惊,没想到自己的能力对它完全不起作用。
  剑已脱手,那柄长剑融合了法石,是姬凌玉同时发动剑法双技能的关键,此时离手,她失去了媒介,便再也无法发动任何技能。
  银光近在眼前,姬凌玉暗暗咬牙,手上金光一闪,被她收在储物器中的金鞘佩剑落于掌中。下一秒,她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付芝忆气急,一拳砸在了扶手上——风系轻剑士的基础技能,[瞬移]。
  姬凌玉消失,银光抵达了她原来的位置后没有找到作用目标,遂顺着抛物线往另一头飞速射去,竟正好落在了被乌赫、阿萨贝尔包围的花百音身上!
  花百音本戒备着身前的两只亡灵,忽然背后银光大盛,不等她扭头,便眼前一黑,软到在地。
  砰——
  须臾之间,沈芙嘉连带着冰层从半空落下,冰层砸在地面上,碎冰无数。
  “嘉嘉!”宓茶疾声惊呼,顾不得还在比赛途中,疾步跑到了沈芙嘉身旁。
  沈芙嘉跌在一地的碎冰之中,前后受损,脸上是柳凌荫留下的残血。这一摔,她是正面落地,下颚骨与心脏都正面承受了撞击。
  所幸,有一层厚厚的冰层作为缓冲,否则从十米的高度被狠狠打下来,多半伤残。
  温热柔软的触感在碎冰之中格外特殊。沈芙嘉感受到了宓茶的温度,自姬凌玉拔剑以来的戾气忽然就此平和了下来,宓茶没有使用[治愈],可一股暖流却游走过沈芙嘉的全身经脉。
  右手动了动,她握紧了冰嗜的剑柄。
  她还能再战。
  姬凌玉落在了两人的身后,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一幕。
  她虽然能够复制轻剑士和法师的技能,但不同属性之间毕竟有隔阂。普通七级风系轻剑士拥有五到七次[瞬移],而她只有三次机会。
  没想到其中一次,会用在牧师身上。
  她的目光越过宓茶,看向了另一边昏厥的花百音。
  这就是百里的那个特殊技能么?从能力波动上来看,和巫师的诅咒极为相似,难道百里和她一样都是双修?可双修大多是相近的属性并存,她还从未听说过有巫牧双修的能力者。
  沈芙嘉支起上身,望着身旁眼眶微红的宓茶,她勾唇笑了笑,“我没事…咳……”刚吐出三个字,便抑制不住地低头咳嗽了起来。
  她没事。
  宓茶的[复制]从姬凌玉的剑下救下了沈芙嘉,可[复制]一开,也代表着宓茶的比赛到此为止。
  复制作为单体攻击,五十米内可作用于任何生命体,这样逆天的必杀技所需的代价自然不小,一旦使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她都无法再使用[恢复]、[治愈]、[增幅]以及[生命感知]。
  姬凌玉猜测的不错,这一技能和巫师的诅咒类似,而巫牧相克,两股相互排斥的力量无法并存,因而当巫师的能力出现时,牧师的能力就必须给它让路。
  这是e408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陆鸳闭了闭眼,[复制]本是对付姬凌玉杀招,可谁能想到姬凌玉竟能施展[瞬移]。
  如今[复制]已开,却只将本就垂死挣扎的花百音淘汰,不仅没有任何助力,反倒禁锢了宓茶的牧师能力。
  没有了宓茶,这一场比赛她们便被斩断了一切补给、失去了受伤的资格,再难维持下去。
  宓茶握着沈芙嘉的手,她看着她从满脸的鲜血中对她挤出一抹苍白的微笑,那笑容温柔、恬淡,一如她们初见时,她冲着她一笑,口中轻轻慢慢地含着她的名字,笑道,“宓茶?嗯,我记住了——宓茶”,美得让她屏气凝神,生怕惊扰了这份仙逸,根本看不出她此时满身狼藉。
  嘉嘉……
  宓茶张了张口,最终闭上了眼,额头抵着沈芙嘉的左手,垂头盈泪。
  她想说,她们不打了;
  可她看见了沈芙嘉的右手已然握紧了冰嗜,可她发现,她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紧紧握着法杖。
  沈芙嘉倾身,她抽不出手来,想用额头碰碰宓茶,安慰她:别哭,然而下一秒,四周的地面忽然震颤了起来。
  轰——
  一道水屏霍然从两人中央窜出,将两人握着的手冲开,相互隔绝。
  严煦瞳孔骤缩,这是,[镜花水月]!
  宓茶一愣,她被强大的冲击力冲得后退,跌坐在了地上。四道水屏拔地而起,四四方方地将她困住,中间只留下了两平米不到的空地,俨然是一座简化的小型[镜花水月]。
  高速冲击的水流呈现出白色,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形,水声隆隆,将外界的一切声音掩盖,宓茶失去了[生命感知],此时被困在水阵中,和外面完全断开了联系。
  她惊慌地伸手去锤面前的水屏,拳头刚一碰上,就被高速的水流冲倒在地。
  水阵之外的沈芙嘉猛地扭头,看见了不远处抬手的姬凌玉。
  这方[镜花水月]正是出自姬凌玉之手,效果不足严煦施展的三分之一,但足够困住一名牧师。
  宓茶方才的技能让姬凌玉心存忌惮,她不清楚那样的技能到底能施展几次、辐射多大范围,目前已知它是瞬发技能,速度奇快,且能无视物理攻击,仅是这几点便足够吓人了。
  e408之中唯一的七级便是宓茶,以防万一,先将她困住,也避免她被自己的范围性技能伤到。
  回想起了方才宓茶握着沈芙嘉的手默然垂泪的模样,姬凌玉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方水阵能隔绝视听,也省的百里看见同伴落败而伤心难过。e408的失败不是百里的错,她的辅助已经足够到位,只可惜不遇梧桐。
  发动严煦的[镜花水月]耗能实在太高,姬凌玉施展出来的水阵不仅效果不如严煦的三分之一,且只有两分钟时长。
  她不会把她困住太久,给她两分钟,这场比赛便可落幕。
  第二次[瞬移]发动,姬凌玉出现在了陆鸳身后,左手化为手刀,利落地砍上了陆鸳的后颈。
  她看了出来,虽然队长是沈芙嘉,但在这场比赛中,陆鸳才是核心指挥,第一个该解决的是她。
  陆鸳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瞬移,后颈一痛,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下一秒她便陷入了昏迷。
  如果宓茶没有使用[复制],即便身陷水阵中也还能通过[生命感知]探得陆鸳的生命波动,用[治愈]将她救醒。可惜此时的宓茶和普通人无异,她失去了所有的技能,被困在四四方方的水阵之中,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e408等级最高的两位天才,一名丧失能力,被囚在阵中;另一名被姬凌玉一记手刀解决。如此轻松。
  秦臻立马拆弓,对着姬凌玉挥去,严煦掉出八支水箭,从八个方位朝着姬凌玉攻击,阿萨贝尔和乌赫立刻从西侧赶回。
  四面围敌,姬凌玉却丝毫不惧。
  她左手射出十道金丝,第二次[金光万韧]发动,十道合为一股,勒住了秦臻的脖子。
  她无视了八道水箭——不要忘了,赵汐妍淘汰之前,还给姬凌玉留下了一张八级随身盾,严煦不善攻击,水箭的伤害值不高,射在随身盾上,无法一击破甲,如搔痒而已。
  金丝束缚住了秦臻的脖颈,在她扑来时,姬凌玉后退半步,左手五指一收,将她顺势向前一扯,狠狠地撞上了严煦。
  秦臻瞳孔一收,控制不住地扑倒了严煦,两人一并滚下擂台。
  此时阿萨贝尔和乌赫已至,姬凌玉眸光微转,不到七级却能召唤出两只亡灵,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这两只是伴生亡灵。
  陆鸳天赋极好,在e408之中仅次于百里。百里一族向来爱才如命,陆鸳又和百里觅茶交好,不保百里夫人和两位前辈没有收她入谷的心思,她要是在这里把陆鸳的两只伴生亡灵杀了,便是毁掉了一个百里谷相中的人才。
  思及此,姬凌玉转身扫剑,金边勾勒的衣摆随风浮起,下一刻,以她为中心,一圈直径八米的巨大金阵显现。
  [光凝空]。
  如果说牧师还有和巫师融合的可能,那么光巫便势不两立,如同水火,没有任何协调的可能。
  八级上阶的两只亡灵踏入了七级上阶的光凝空之中,身体顿时有了反应。
  阿萨贝尔黝黑粗糙的皮肤大面积脱落,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肌肉;乌赫身上的冥火熄灭,白色的骨头上出现了道道烧痕。
  “回去。”长剑朝着两灵一指,姬凌玉目光如剑,沉声命令道,“你们的主人已经淘汰了,勿要在人界久留。”
  阿萨贝尔从鼻中喷出股白气,不错,主人的确已经淘汰了,可即便没有人给它下令,它也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
  丑陋的怪物大步上前,它逆着刺眼的金光,每跑一步便有一块血肉从身上落下。在距离姬凌玉仅剩两米之时,它手中的巨锤掷出,朝着姬凌玉当头砸去。
  观众席的一角,胡子邋遢的壮硕男人眉间一皱,两侧黝黑粗糙的手紧握成拳。
  那柄巨锤带着拼死一搏的气势砸来,姬凌玉拧眉,果然是低等亡灵,冥顽不化。
  她脚下如有风助,侧身上前,从地面一跃而起,左手于半空中反握住投来的巨锤,低喝一声,手臂肌肉绷紧,使出全身力气,将其猛然掷回,重重砸中了阿萨贝尔的腹部。
  速度、力量、反应力,首都战队队长姬凌玉无懈可击。
  壮硕如小山般的亡灵被这一锤砸得飞出了[光凝空]之外,轰然倒在了陆鸳身边,带起的劲风将陆鸳的衣摆高高掠起。
  乌赫爆发出高亢的“赫赫”之声,巨大的骷髅速度极快,鬼魅般出现在了姬凌玉身后,双臂一伸抱住了她。半空之中姬凌玉难以改变姿势,而风系的浮空阵她已经使用过了一次——她只有那一次的机会。
  眼看就要被骷髅勒住腰腹,忽然间,一块冰层出现在了姬凌玉脚下。
  那模样,和沈芙嘉踩踏的一模一样。
  她单脚一点空中的冰层,向上一跃,脱离了乌赫的双臂禁锢,同时于上空完成了转体,一脚狠狠朝着乌赫的颈关节踢去,那是骷髅全身最脆弱的部位。
  脖颈一麻,巨大的骷髅轰然倒地。
  姬凌玉从空中落下,半跪在陆鸳和两只亡灵的中央,右掌一拍擂台,手掌连同掌中的长剑一并拍在了地面上,耀眼的金环自她身周荡开——
  轻剑士九级技能[飞金走玉]。
  金光荡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陆鸳和两只倒地的亡灵连同浮尘、碎冰,全部拂下擂台。
  一连套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卡顿,全场鸦雀无声。
  这哪里是高中生的比赛,分明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肃清完整个擂台,姬凌玉施施然起身,转身面向了身后的沈芙嘉。
  从困住宓茶到现在,耗时一分钟而已。
  “姬凌玉!”
  观众席上忽然爆发出了一声高呼,随后,喝彩声如潮涌起。
  “姬凌玉——”
  “姬凌玉——”
  像是排练过千百次那样,上万人异口同声,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呐喊,自豪而骄傲无比。
  禹国有姬凌玉,不出三十年,谁敢与他们相较!谁敢再侵略他们!
  在这四面八方的呐喊声中,姬凌玉望向了对面的沈芙嘉,下颚微抬,开口道,“胜负已定,可以结束了。”
  虽然她对沈芙嘉十分不喜,但看在百里的面子上,她给沈芙嘉几分体面,免得打起来不好看。
  沈芙嘉回望着她,眸色暗沉,并不接话,转而道,“你体内的能力,恐怕也不多了。”
  姬凌玉一怔,随即冷声道,“对付你,绰绰有余。”
  她没料到,到了这个地步,沈芙嘉居然还想做无谓的反抗。简直可笑。
  虽然如此,但沈芙嘉猜得的确不错,姬凌玉再强,也只是七级能力者,在施展了那么多技能之后,她体内的能力只剩下了三到四成。
  一成给了浮空术和[瞬移];一成给了群体火石术;一成给了三次[飞金走玉];一成给了两次[金光万韧];一成给了[镜花水月]。
  其余剑招和凝冰、凝空,亦消耗了能力。
  赵汐妍给她留下的随身盾也被严煦的八道水箭攻得仅剩下薄薄一层,经不起什么攻击。
  而沈芙嘉虽然外表看着狼狈,可一路有宓茶的[恢复],她的体能皆还剩九成。
  “你应该知道,这场比赛对我和宓茶来说意味着什么。”沈芙嘉定定地望着姬凌玉,道,“可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一块奖牌而已。”
  姬凌玉当然知道,她亲眼目睹了两人和长辈的约定。如果这场比赛e408胜利,那么沈芙嘉便能进入百里谷;若是失败,她便再也不见宓茶。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她站在了这里——为了打败沈芙嘉,为了彻底将这样的阴险小人从百里身边驱逐!
  这场比赛对她来说,绝不是可有可无,她有义务匡扶走上歪路的挚友。
  长剑横起,姬凌玉无意多费口舌,“你是不吃敬酒了?”她最后确认一遍。
  沈芙嘉下巴绷紧,“不识相的,是你。”
  在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中,忽然传来一阵水声。
  两分钟一到,[镜花水月]散去,宓茶终于得见天日。当水屏撤下、露出了外面的一切时,她愣在了原地。
  擂台上空空如也,她进去时e408还剩下四人两灵,出来时,场上只剩下了沈芙嘉一人。
  前后不过两分钟而已。
  沈芙嘉一见到宓茶,立刻侧移挡在了她身前,举剑敌视戒备着姬凌玉,生怕她又对宓茶出手。
  宓茶扭头,瞳孔微缩,她看见了台下昏厥或是受伤的队友;再一回头,她看见了被染红半身的沈芙嘉。
  那身白色的锦大附中队服饱吸鲜血,从背面看不见一丝白,而那头凉滑如水的长发,亦被黏稠的血液所凝固纠结,脏得不成模样。
  所有人都受了伤,唯有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自始至终,她们都在努力地保护她,替她挡下了所有伤害。
  姬凌玉察觉了宓茶的目光,她脸上有些许的不自在。这场比赛她已经格外留情,毕竟是同台竞技,磕碰在所难免,可此时看见宓茶的目光,姬凌玉心中的情绪多少有些复杂。
  她不喜欢百里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明明说过,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她们是一起的……
  “小玉。”
  这一声轻呼令姬凌玉蓦地抬首,她看向宓茶,宓茶冲她一笑,“你果然很强,从小到大,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能力,我都不如你。”
  双修升级的速度向来比普通能力者更慢,可姬凌玉却比她先达到了七上。那些她看不见的地方,姬凌玉必然流过远超常人数倍的汗水。
  “你是要认输么。”姬凌玉问出这句话时,心中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和百里打下去。
  沈芙嘉倏地回眸望向了宓茶,她没有说话,可眸中溢满了惶恐。她伸出了左手握住了她,紧紧地,手心里满是冰冷黏腻的汗水。
  不,她不认输,她还能再战,她不要认输,她不要和她分开!
  握着自己的手冰冷发颤,令宓茶清晰地感知到了传达而来的情绪。
  她反握了回去,捏了捏沈芙嘉的手,随后,正视着姬凌玉,道,“能和你站在擂台上比一次,作为牧师,我很荣幸。”
  姬凌玉目光闪了闪,她不觉得荣幸。
  这些年她努力训练,拼命提高着自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站在宓茶身前,问心无愧地告诉她,她足够强大了,她可以保护她了,她可以放心站在她的身后,和她并肩作战,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们面对面地站着,中间隔着个不知所谓的冰系剑士——
  那里,本该是她的位置。
  宓茶深吸了一口气,从沈芙嘉身后移出了半步,双眸直视姬凌玉,沉声道,“小玉,最后的决战了,就让我们堂堂正正斗一回。如果是输给你,那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惊。
  “百里,你想好了。”姬凌玉提醒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当然。”宓茶颔首,“我也不会。”
  沈芙嘉愣了愣,宓茶这话,像是要参与她和姬凌玉的比赛似的,可她明明记得,在释放完[复制]后,宓茶所有牧师技能都将失效,现在的她还能做什么?
  对上沈芙嘉疑惑的目光,宓茶莞尔,覆在她的耳旁轻声道,“突破七级后,我的牧师技能已经不会被[复制]限制了。”
  沈芙嘉一怔,继而眸中爆发出惊喜。
  这意外的好消息如久旱逢甘霖,如果说之前她战胜姬凌玉只有两成的把握,那么现在就提高到了五成。
  她们还有机会!
  宓茶冲她弯眸,“尽管使用冰嗜和若霜,不用担心耗能,我会在后面全力辅助你的。”
  沈芙嘉点头,有宓茶的辅助,她一定会拿下胜利。
  远处的姬凌玉不知道两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她等了片刻,终于等待沈芙嘉回身。
  古朴的摩洛哈克之剑被她换到了左手,随后,一把纤细的玉色长剑落于她的右掌之中。
  姬凌玉挑眉,双剑?
  沈芙嘉单用冰嗜时都稍显笨拙,此时居然还要分力给另一把剑,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副胃口。
  宓茶站在沈芙嘉的身后,三人连成一条直线,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启,这将是这届全国大赛的最后碰撞。
  沈芙嘉抬眸,视线的一切都被模糊虚化,只剩下了对面的姬凌玉。姬凌玉一身金边白衣,踏着军用筒靴,不丁不八地孑然而立,完美高傲地如一束至高金阳,一切对手在她面前,仿佛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
  她的确很强,强到了让人望而生畏,强到了让人只能膜拜瞻仰。
  可她站在了沈芙嘉的面前,挡在了她朝圣的路上。
  如果说姬凌玉信仰正义,那么沈芙嘉的信仰,便是宓茶。
  月下血池在脑海中显现,她之所以能站在这里,之所以能肆意使用着冰嗜,皆源于宓茶。
  她拯救了她——真正意义上的拯救了她,为此,沈芙嘉愿意为她献出一切。她心甘情愿地为了她浴血厮杀,即便眼前的敌人毫无破绽、强大到令她绝望。
  不必再多废话,刀剑便是之后唯一的对话。
  她要胜利,她必须胜利!为了这场胜利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宽窄不同的两把剑在空中交汇,沈芙嘉发起了最后的进攻,姬凌玉定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朝她冲来的沈芙嘉身上,她隐约看见了一层暗红色的能量。
  这层能量波动和亡灵极像,金眸一转,目光聚焦在了沈芙嘉左手上的冰嗜。
  姬凌玉暗忖,难道是它在供给沈芙嘉力量?
  冰嗜横扫而来,姬凌玉后退两步,刚一落脚,四周忽然刺出一片尖锐的冰枝,冰枝道道向上,顶端尖锐无比,如同一丛丛茂密的钢针,将姬凌玉后脚的小腿划出了一道血痕。
  姬凌玉一惊,这是什么?
  她见过沈芙嘉的雪胎梅骨,可那分明是水平方向的技能,此时她脚下的冰枝却是垂直方向。
  这套改良版的[雪胎梅骨]沈芙嘉训练已久,首次亮相,便从姬凌玉身上割开了一道口子。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道划痕,但这的确是全场大赛以来,姬凌玉第一次流血受伤。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姬凌玉后退的脚步一顿,冰枝呈圆弧形将她封死,唯一的开口处,寒光乍现,轻盈的若霜朝着她的脖颈扫来。
  方才冰嗜的横扫为的不是攻击,而是制造出硬度更大、速度更快的冰枝,真正的凶器是这柄温润华美的宝剑。
  姬凌玉上身后仰,若霜的剑尖从她喉前掠过,仅差分毫。她喉咙一凉,随即矮身挽剑,未开刃的长剑朝着沈芙嘉左腰砍去。
  沈芙嘉左手上的冰嗜骤然滑下,压住了身侧的长剑,一记转身斜带,将剑死死压在地上,姬凌玉拔剑不回,若霜趁机朝着她刺去。
  不好。姬凌玉眸光一沉,左手迅速抬起,两道金丝飞驰而出,缠住了沈芙嘉的右臂,紧紧勒住了刺来的若霜。
  姬凌玉左手向外一拽,沈芙嘉右臂随之外扬,至此,她的胸膛被姬凌玉完全打开,正面暴露无遗,军靴瞬间抬起,弹腿朝她下路踢去。
  这一踢威力不小,军靴靴底又沉又重,若踹中腹部,肋骨皆可踢断。
  沈芙嘉立马收回压着姬凌玉轻剑的冰嗜,虎口一转,冰嗜剑刃朝向天地,从正面横落,剑刃对准了姬凌玉踢来的小腿。
  姬凌玉一把收紧沈芙嘉右臂上的金丝,借着沈芙嘉的右臂为支点,腾空而起,另一只脚飞踹在了冰嗜的剑身上。宽厚的冰嗜被倏地打回沈芙嘉的胸口,连人带剑飞出去两丈。
  “咳……”
  冰冷刺骨的剑面顶在了沈芙嘉的胸骨,虽然不是锋利的刃处,但冰嗜本身的杀伤力依旧不小,那能将一切冰冻的寒气浸入心脏,辅之姬凌玉纵身一脚的力量,沈芙嘉这一回合伤得不轻。
  她咳嗽了两声,一缕鲜血从唇角溢出,覆盖了下巴上那些已经凝固的血迹。
  寒气入心脉,心脏在短暂的发冷之后,忽然变得滚烫。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烧在在沈芙嘉的经脉中流窜,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一颗跳动的岩浆,每一次跳动都热烈一分,每一次收缩都滚烫一度。
  热……好热……
  沈芙嘉眯了眯眼,明明是中了寒气,可她全身上下竟热得冒汗,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这段时间的训练中,每次冰嗜使用到极致便会出现这样轻微的狂热状态,冰嗜的血煞之气尚有残留,一旦沈芙嘉体能耗尽,它便会趁虚而入。
  平常沈芙嘉每到这个阶段就会立刻将冰嗜收回,结束这一天的训练,这代表着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可如今,她没有后退的选择,宓茶就在她的身后,她要保护她,现在只有她能保护她!她绝不能退!
  姬凌玉甫一将沈芙嘉击退,立刻朝她发起反攻。金光注与剑尖,力量汇集于一点,她没有使用技能,以最朴实的剑招朝着沈芙嘉击来,欲从正面彻底将她击溃。
  强悍的剑气逼至眉心,沈芙嘉抬剑招架,本以为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不料姬凌玉突然转向,她原地平转,剑尖朝下抹去,动作极其灵动,不仅在等级、技能上超越所有人,基本功也出类拔萃。
  认真起来的姬凌玉,无人能敌。
  沈芙嘉由攻转守,逐渐陷入被动,死死咬牙硬撑。
  宓茶在她的身后,她要守住,不能输,她绝不能输!
  远处,宓茶执杖望着沈芙嘉的背影。她脸上面对沈芙嘉时的笑意散了,半瞌着眼眸,片刻,双手收紧。
  她的右手紧握住法杖,左手紧握成拳,面上划过决绝之色。
  一道银光从宓茶的法杖中发出,精准地落在了沈芙嘉背后。这道银光过于锐利,和牧师的能力波动有着细微的不同。
  当这道法光射出来时,百里夫人倏地从座位上起身,双眸大睁。
  那不是牧师的[增幅],而是巫师的[换血]!是以命换命的毒咒!
  她在做什么!为了一个沈芙嘉,连命都不要了吗!
  宓茶站在沈芙嘉的身后,闭目而立,听着耳边回响的兵戈之声,她从前最害怕的声音,此时却令她无比安心。兵戈声不停,她们的战斗便还有胜利的机会。
  她又骗了她,用一模一样的笑容骗了她,而她又一次毫不怀疑地信了她的话。
  宓茶想,妈妈和爷爷一定又要生气了。
  可是,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力。
  经她判断,这场比赛e408必须胜利。
  她和小寻约定好了,和所有的牧师约定好了——
  「“宓茶,省赛的直播在牧师院里放送的时候,我们全院的牧师都看着你。
  看到你用增幅找到所有标记物、用[生命感知]描绘出敌人分布图时,我们大家都发自内心的感到骄傲。”
  “你知道吗,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牧师登上全国大赛的舞台、和其他职业的能力者并肩。我们全院三百八十二名牧师都很期待你接下来的比赛。”
  “你决赛的时候,会上场的,对不对?”」
  她亲口承诺了:嗯,当然。
  即使是出身顶级牧师家族的她,都会因为牧师这个职业而沮丧颓废,何况是其他的牧师?
  一直以来,他们都被视为累赘,永远活在自卑的阴影里,因而,连她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登上决赛台时,都会引得大量同行的关注和期待。
  如果她的胜利,能给其他牧师们带去些许的安慰和希望,那么这一场比赛便足够有了意义。
  她亲口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这是她给这个群体的交代。
  这是身为牧师的她,给宓茶的交代。
  牧师们没有战斗力,可他们也有他们的战斗方式——和所有职业都不一样的、独属于牧师的方式。
  汩汩银白色的光芒带着生命力,从宓茶体内倾泻而出,一点一滴注入沈芙嘉的体内。
  这场景如此熟悉,像极了她们初次交心的那一晚。
  那天夜里,她拎着输液瓶站在门外,沈芙嘉在门内,一根纤细的导管从宓茶手中的药瓶流出,一点一滴地往沈芙嘉体内输送药液。
  一年前的场景在此时重合,缕缕的银光汇入经脉,沈芙嘉只觉得背后一股暖流袭来,原本就燥热不已的身体在接纳了这道暖流后,愈加发烫难耐。
  她低吼一声,心率加速,气势暴涨,能力肉眼可见地强横了数倍,体内的能力犹如岩浆翻滚,逼得她想要嘶吼发泄。
  在她获得了大量生命力的同时,宓茶的皮肤则开始出现色斑、法令纹、眼袋……这些原本因岁月磋磨而留下的痕迹逐渐烙印在了她稚嫩的脸上,为她染上了霜华。
  那一道银光连接着宓茶和沈芙嘉,沈芙嘉身上的气息强盛一分,宓茶便衰竭一分。
  浓郁的能力充盈着沈芙嘉,她从头到脚连同一头长发都被银光镀上了一层润色,富有澎湃的朝气,宛如被生命女神所亲吻爱抚。姬凌玉一怔,眼前的少女脸上双目猩红,已失去了大半理智,只剩下了狂暴的杀气。
  这样的眼神,她只在狂战士狂化时见过。
  剑气陡然凌厉了起来,沈芙嘉一改攻势,速度力量有着质的飞跃,将姬凌玉一剑顶得后退数步。
  姬凌玉刚要反攻,四周冰枝暴起,原本洁净冰蓝的冰枝竟透变成了淡淡的血色,散发着浓郁的冥界气息,姬凌玉稍一踏入冰枝丛中,喉间便泛起腥甜。
  属性克制。
  强咽下喉中的热血,转眼间她已落入了冰枝的包围,姬凌玉当机立断开启了光凝空,可令人震惊的是,克制一切冥界气息的光凝空竟然对这些冰枝丝毫不起作用!
  她神情凝重了起来,这就是摩洛哈克的威力么……
  左臂措不及防被一根冰枝刺穿,姬凌玉不得已使用了第二次[瞬移]才堪堪逃离了那一片疯长的冰棘。
  然而,双脚刚刚落地,寒冷的气息又一次暴涨,无数尖锐的冰枝如钢针一般,迅速从地上冒起,姬凌玉所到之处,冰枝丛生,牢牢地粘着她不放,不让半点落脚之地。
  半边擂台覆满了淡红色的冰枝,它们散发着妖冶的美丽,仿佛是某种魔物的巢穴。
  在这疯狂涌现的红色冰丛中,沈芙嘉的剑光紧随而来,姬凌玉抬剑抵挡,可是这一回,她抵挡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吃力。她咬紧牙关,身剑合一,正当姬凌玉打算正面接下这一招时,[雪胎梅骨]再次发动。
  这是第四次发动,且一次比一次的时间间隔更短。
  姬凌玉终于破防,脸上露出了些许惊愕。
  第四次的[雪胎梅骨]几乎达到了瞬发的地步。沈芙嘉不过是八级能力者,这样大型的剑技使用一次就不错了;短时间内使用两次,她称她是个天才;连续使用三次,她敬她天赋异禀,可是连接四次……就算是五级轻剑士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她是剑士,不是法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芙嘉对姬凌玉的震惊毫不知情,在银光落入她身体时,她陷入了一种熟悉的混沌,大脑浑浑噩噩,外界的感知被扭曲模糊,变得虚幻缥缈。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知道,她要打败姬凌玉,她不能后退,她必须胜利!
  [飞金走玉]再次发动,光环袭来,沈芙嘉不需要思考,一招一式都靠本能发动,她收回了冰嗜,将它竖起挡在了腹前。
  有摩洛哈克之剑做以缓冲,金环碰在冰嗜上,沈芙嘉仅仅后退了一丈便立稳了身形,毫发无损。
  姬凌玉从冰枝中逃脱,她注意到了沈芙嘉身上那不对劲的银光——
  牧师的能力向来温和柔软,可眼下沈芙嘉身上的这道银光却过于强硬。
  她顺着银光朝着宓茶望去,当看见远处的宓茶时,姬凌玉狠狠抽了口凉气。
  宓茶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渐渐变得灰败蜡黄,正以可怕的速度迅速老去。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和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无异!
  台下的言老师倏地站了起来,猛地抓住闻校长的肩膀摇晃,“快!快停止比赛!”
  起先,台下的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会场的大屏幕映出了宓茶的脸,将她的模样尽数展现时,他们才发现了异样。
  还在医疗组治愈伤势的严煦和柳凌荫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这一幕如此熟悉,曾在她们的第一场练习赛中出现过。
  当时的沈芙嘉只剩下了丝血,[治愈]已是来不及,在严煦和柳凌荫打算放弃她时,宓茶站了出来,将自己的血条分给了沈芙嘉一半。
  那时她们身上穿着防护服,换血换的只是血条数据而已,此时的换血,却是实打实的生命力。
  “快停下!”言老师大力推搡着闻校长,焦急催促道,“快跟大赛组说,我们认输!”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少女的容貌已至中年,比她还要老上二三十岁。
  她长出了深邃的皱纹,皮肤起了褶皱、变得暗沉,年轻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削瘦,宝贵的生命精华源源不断地朝着沈芙嘉涌去,支撑着她释放一丛又一丛的雪胎梅骨。
  那雪胎梅骨开得妖娆美丽,泛着剔透的血色,妙曼至极。它从未这么漂亮过,令人心醉沉迷。
  闻校长坐着没动,他双手紧紧扣着两旁的扶手。
  大赛的前三天,宓茶找到了他。
  在他的印象里,宓茶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一直很害怕老师,从来不敢来办公室问问题,高三以来虽然活泼了不少,可依旧不会和老师私下接触。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宓茶主动找老师。
  她来找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校长……如果我在决赛上使用[换血],您能不能不要中止比赛?”
  听到这句话,闻校长无疑是震惊的。
  “换血?”他严肃地正色道,“宓茶,一场比赛而已,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以命换命,这是折寿的禁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恢复的。
  “我没有拿命。”宓茶低着头,小声反驳,“没命之前,换血术会自动停下的。”
  身体能量优先供给基础生理需求,其次才供给能力。
  在油灯耗尽之前,大脑会切断体内的能力传输,将所有能量都优先供给生存。因此,换血只会换到濒死之前,绝不会造成死亡。
  “你别开玩笑,”闻校长一口回绝,“你如果敢在台上使用这种咒术,我现在就去退赛。”
  “不、不要!”宓茶猛地抬头,乞求而固执地望着他。
  闻校长盯着她,要她给他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宓茶抿着唇,良久,只低声嘶哑道,“校长,求你了……”
  这一战之后,不再有宓茶,不再有e408。这是她最后一次,作为e408中的一员为这个团队做点什么。
  这是e408存在的最后一天。当擂台上华丽的聚光灯熄灭,她们便要各奔东西,e408的最后一场战斗,她想要给它冠上最高的荣誉。
  当初起这个名字是她的主张,那时,她便与她们约好了——
  「“要是我们能拿到了好的名次,把e4这个名字传出去,那以后的学弟学妹们肯定都会想去e栋四楼看看。”
  “我和大家不一样,是从入住408的那天才认识的你们。那里对我来说有着不小的意义,如果是用这个做队名,我会觉得很开心……”」
  拿到好名次、将e408传出去——她说到做到。
  身体开始发重,和灵泉抽血时的感觉相似又有着不同。换血进行过半,宓茶的膝盖渐渐酸软,握着法杖的手也开始无力。
  骨骼老化,她站不直身体,只能弓背伛偻。
  宓茶张口喘息,原本垂在身侧的左手握上了法杖,两手并握,如同拄着一杆拐杖,这才勉强支撑起了身体。
  锦大附中的高三,这是她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年,她认识了很多朋友,留下的尽是些美好的回忆。
  她想起第一次见柳凌荫时,柳凌荫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她带着她去健身房、教她英语、在出租车上红着脸轻扯住她的衣袖;她总是嫌弃地推开她,可有危险时又总是义无反顾地挡在她的身前。
  她想起了教她数学的严煦,她那么忙,还总是挤出时间来给她补习,可惜她那时候没有钱,没能多付一些学费,不知道她现在家里的情况如何,寒假到现在,她都没来得及好好问问她。
  还有陆鸳,在她第一次进入高三一班、面对陌生的环境惴惴不安时,只有陆鸳主动坐到了她的身边,还耐心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
  陆鸳起身,她朝着裁判席走去,被闻校长叫住,“你去做什么?”
  陆鸳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认输。”
  “站住。”闻校长抬手,以能力压住了她的身形,陆鸳猛地回眸,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闻校长闭了闭眼,沉沉一叹,“陆鸳,这是宓茶自己的选择。”
  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预谋已久,那个怯生生的女孩一早便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并甘愿赶赴。
  这是宓茶最后一次做选择,从此以后,她不姓宓,复姓百里。这是她仅剩的最后一点自由。
  台上的宓茶一头乌发染上了苍白,她身姿伛偻,满脸皱纹、黄斑,原本丰腴的身体变得干瘪,形同干尸,从饱满的嫩芽变成了一片枯叶,哪里还有半分少女的娇俏。
  生命从体内流逝,这样的感觉绝对算不上好受,它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靠近,可宓茶的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着的,仿佛沉浸一场梦幻的幸福之中。
  她又想起来,她和一颜是在银泰熟悉的。她本来以为气质文雅的一颜难以接近,没想到恰恰相反,慕一颜是个特别好说话女孩。那天回去后她们一起分享了抽奖抽中的可可,在期中考试时,一颜因为她而被扣了不少分数,差点掉出一班,可却从来没有怨过她。
  还有芝忆……宓茶最早对付芝忆的印象是像个男孩子,直到那天她和付芝忆并肩坐在y省的楼顶,一起看着夕阳时,她才发现,当晚风抚起付芝忆的头发时,她也不过是个有着一头柔软长发的女孩子而已。
  不知道半决赛时芝忆的父母有没有到场,如果他们看见了芝忆的比赛,一定会以他们的女儿为荣。
  她一定,能成为锦大最优秀的空军,
  和秦臻的关系似乎一直都淡淡的,她们之间很少单独说话,然而一场复赛,秦臻为了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梦露所有的刁难。那一幕宓茶永远不会忘却。
  还有李老师、言老师和闻校长……一路走来,她受到了太多人的太多帮助,宓茶受之有愧,唯有以全力报答。
  她是如此的幸运,人生之中,能留下这光辉灿烂的一笔。
  看着场上迅速老化的宓茶,谷岳铭终于按捺不住,正当他准备一脚踢开包厢的门时,百里鹤卿叫住了他。
  谷岳铭回头,随即愕然发现,一层淡淡的银光笼罩在了宓茶的身上。在这层银光的照耀下,她的等级竟然在不断上升!
  原本岌岌可危的七级中阶在一点一点地慢慢夯实,七级中阶、七级上阶,最终抵达了六级下阶!
  “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鹤卿握着凤头杖的手紧了紧。牧师无法冥思,他们以人与人之间的美好羁绊为食。
  觅茶……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中透出两分深深的震惊。
  百里鹤卿一生苦修,终于在天命之年达到了牧师界的顶端,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天极,牧师界无人能出左右,可她此时望着台上不过六级的女孩,却难以言述心中的震撼——
  一种弗如远甚的震撼。
  千年不遇的全阳轮,那是一名天生的牧师。
  她不如她,她远不如她。
  全场寂静,上万人愣怔望着这一方擂台。
  一座擂台被切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擂台的西侧,是血色的拼杀;擂台的东侧,是沉默的牧师。
  在竞技场上,牧师永远都是被人忽略的存在,他们没有法师绚烂的咒术,没有巫师奇特的召唤术,更不像攻科那般,可以呈现出精彩绝伦的打斗,可这个时候,即便场上的牧师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后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却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股生命的气息笼罩了这座会场,那神圣的银光微弱如萤火却蕴藏着无比庞大的力量。这沉默的伟大让人肃然立起,早已顾不上去看西侧的打斗。
  他们注视着宓茶,看着这有史以来第一个登上全国大赛总决赛的牧师,看着这个禹国高中能力者大赛创办以来的第一位六级能力者,自那娇小的身躯上感受到了一份洗涤灵魂般的震撼。
  他们从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就是牧师,这就是牧师的战斗。
  宓茶视力大幅度退化,十米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侧耳仔细倾听着远处打斗的动静,用以判断战况。
  这是一方所有年轻能力者们都梦寐以求的擂台,她脚下踩着的,正是别人渴求莫及的。
  童泠泠、文莹、方琴,江泽兰、璃月、璃星……那些所有没能抵达这里的选手都注视着这场比赛,e408既然将她们拦下,那便要负责到底。
  芝忆说得对,她们没有资格代表那些未上场的选手认输。
  冰嗜泛起了淡淡的红光,沈芙嘉只觉得体内的能力澎湃激昂,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五官扭曲狰狞,剑气一道比一道快,一道比一道狠戾。
  好强……她变得好强……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量!
  这种感觉如此美妙,像极了从前被冰嗜操控的时候,力量从体内涌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让人感到痴迷。她前所未有的强大,连姬凌玉都无法招架下她的攻击,那张完美如神祇的脸上出现了惊愕、出现了震惊和吃力。
  这样的表情让沈芙嘉热血沸腾,无比亢奋。她能战胜她!她能打赢她!她才是最适合宓茶的人!宓茶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只有她能够保护她!
  姬凌玉顾不得反击,她勉强抵挡着沈芙嘉的狂轰滥炸,心思根本不在战斗上,频频朝着沈芙嘉身后投去焦急的目光。
  沈芙嘉的身后,早已没有了她熟知的宓茶,只剩下了一名垂垂老矣的老妪。
  到了这一地步,银光依旧朝着沈芙嘉涌去,沈芙嘉的攻击也愈发凌厉强悍。
  “我要求立刻停赛!”百里夫人对着总统低喝,她顾不得半分礼仪,几乎是怒吼出声。
  她才十八岁的女儿,才十八岁,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却因为一场比赛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真是后悔,为什么会同意让她参加这场什么全国大赛!
  姬方缙同样大为震撼,被百里夫人一吼,马上对着裁判道,“立刻结束比赛!”
  裁判从愣怔中回神,正要宣判,忽然传来一声“请等一下!”
  闻校长起身,冲着台上俯身致意,“比赛还未分出胜负,并没有任何违规的现象,锦大附中不接受停赛。”
  他望向了一旁的百里夫人,“请您见谅,能够申请停赛或是主动认输的,只有台上的参赛选手或者带队老师。”就算是直系亲属,也没有资格干预。
  “你!”百里夫人后退半步,震怒不已,一个四级剑士,竟然敢拿她女儿犯险!
  场外在吵些什么,宓茶和沈芙嘉都已听不见了,被注入大量能力的沈芙嘉陷入了狂化状态,脑中只剩下杀戮。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宓茶继视力退化后,听力也大幅下降。她双腿打颤,已是站都站不稳,皮包骨头的双手紧紧握着法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垂着头,苍老的身体挤出最后的一丝生命力,微弱地朝着沈芙嘉送去、供给她的战斗,皮肤凹陷,松松垮垮地下垂,此时的宓茶,像是一小块瘦长的老树皮,一掰便断。
  这场比赛,她已是拼尽全力,不留任何遗憾,身为牧师,她做了一切她能做的,唯独还欠姬凌玉一声对不起。
  初二的时候,她抛下了她,懦弱地逃离了首都;
  如今,她又站在了她的对面,和她兵戈相向。
  她是喜欢小玉的,她想要和她一直做好朋友,她知道自己几次三番拒绝小玉的好意一定惹了她伤心。
  小玉和嘉嘉不同,她不会撒娇,任何事情都喜欢往自己的肩上扛,不论心情如何,永远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可她一样会伤心,一样会失落。宓茶知道这一点,可她还是又一次背叛了她。
  对不起……她在心中苍白地向她道歉,她的嘉嘉需要这一场胜利,她必须支持她。
  「“沈芙嘉手中唯一所长的,无非就是那把剑。她想要保护你,可你根本不缺保护你的人,为了你出生入死的高手数以百计,她就是想要为了你去死,都排不上号。”
  “觅茶,你知道她现在和你在一起,有多么不安么?”」
  她原以为,她带沈芙嘉回百里谷能给她最好的一切,可她不知不觉忘了,她的嘉嘉不是菟丝子,她独立自强,如皓月凌空,宁愿永驻黑夜,也不愿和太阳分享同一片天地。
  她原本是多么骄傲的性格,带着目空一切的微笑,从不把任何人放进眼里,可这半年来却因为她变得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这一支亭亭玉立的水仙,为她折了花茎,花瓣蔫黄凋零。
  当她喊她会长时,沈芙嘉反应了好久才有应答,宓茶想,这个称呼就连沈芙嘉自己都淡忘了。
  可她喜欢的,分明是作为会长的沈芙嘉。
  这些日子以来,姬凌玉成了沈芙嘉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一有和姬凌玉相关的风吹草动,沈芙嘉便如临大敌,到了魔怔的地步。
  如果她在这里输了,以沈芙嘉的性格极有可能一蹶不振,永远活在姬凌玉的阴影当中。
  妈妈说的没错,口头上的言语是无力的,唯有事实才足够分量。
  除了让嘉嘉亲手打败小玉以外,宓茶想不出第二种化解之法。
  所以……对不起,小玉。她在心里反复向姬凌玉道歉,这场比赛,她必须要帮嘉嘉取得胜利。
  这是她送给沈芙嘉最后的礼物——临别的礼物。她美丽、清冷的月亮,她爱她,她不得不放开她。
  银光渐渐断了,变得断断续续,连最纤细的银丝都无法维持,宓茶双手拄着法杖,弓着脊背,双膝跪于地面。
  她顶着一头发白和一具松脆空瘪的身躯,皱纹爬满了她的眉眼,那双玫瑰花瓣似的嘴唇萎缩内扣;那张让柳凌荫羡慕嫉妒的脸上,长出了大大小小的老年斑;那双让沈芙嘉爱不释手如同羊脂玉的柔荑,则成了十根伸也伸不直的枯枝。
  姬凌玉望着她,金眸中覆满了震撼和浓浓的悲伤。
  百里……
  她就那么喜欢她么,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连命都不要了……
  冰嗜又一次刺来,姬凌玉下意识地提剑挡住,泛红的剑尖抵在姬凌玉的剑面上,她左手五指微抖,十道对准了沈芙嘉眉心的金丝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金光万韧]不仅可以束缚敌人,更可以化作细丝,射穿皮肉。这样的做法太过残暴,姬凌玉一直没在场上用过。
  冰嗜将姬凌玉朝后压去,望着双目猩红、满载癫狂的沈芙嘉,她左手松了紧紧了又松。
  冥冥之中,一声稚嫩的童言在她耳畔响起。
  「“我奶奶告诉我,牧师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跟着光走就好了。我觉得你就是光,我会跟着你的!”」
  「“你又不一定是牧师。”她也不是什么光。」
  「“我一定是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说我会成为牧师,我一定是!”」
  “呃啊——”姬凌玉狠狠闭上了双眼,抵挡着冰嗜的右手一松,长剑脱手,冰嗜穿过长剑,径直刺入她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冷得她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心肝俱颤。姬凌玉跪倒在地,一身纤尘不染的首都高中队服终于被染成了血红。
  上方传来了裁判的倒计时:“十——九——八——”
  当滚烫的鲜血溅到沈芙嘉脸上时,她蓦地一怔,眸中的癫狂因此退却了两分,随后爆发出了极致的兴奋。
  她终于击败了姬凌玉!她终于胜利了!她是冠军!她是冠军!
  “三——二——”
  姬凌玉倒在地上,鲜血从她腹部淌出,迅速染红了擂台,她的剑就掉落在手边,伸手可握。
  她抬起头,后脑却倏地一凉,被冰嗜重重压住,将她的头颅碾于地上。
  沈芙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她的双瞳猩红涣散,带着本能的执念,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宣布自己的主权,“离她,远一点。”
  她知道姬凌玉抬头,是为了看谁。
  姬凌玉咬牙,她在沈芙嘉剑下费力地扭转脖颈,一只眼睛冰冷愤怒地睨视她。
  她没有输给e408,更没有输给沈芙嘉。
  百里,她只是输给她一人而已。
  “倒计时结束,首都高中·金钲战队全队淘汰,获胜者——锦大附中·e408战队!”
  当这句沈芙嘉幻想了千百遍的声音终于响起时,她狠狠地松了口气,狂喜之色爬上了她的眉梢。
  她胜利了!她可以和茶茶在一起了!从此以后,她会一直待在她的身旁,一直一直保护着她!
  “茶茶,我们胜…”她转身,高兴地回头望去,可这一望,让沈芙嘉如坠冰窟。
  在她的身后,满头华发的老妪双手紧紧握着法杖,垂首跪在地上。
  那是宓茶,今年十八,一名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