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雅琴一手牵着易欢,一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放的刚出炉的热乎的馒头。
  曹雅琴推开门。
  那门的门闩竟没插好,轻轻一推便打开。
  一道黑影,突然朝曹雅琴和易欢扑了过来,易欢吓了一跳。
  曹雅琴似乎已经习惯。
  江念儿蓬头垢面的扑到她跟前,去抢篮中的食物,随后一通狼吞虎咽。
  曹雅琴说:“不急,慢点吃,还有。”
  江念儿手上拿着啃了大半的馒头,看向她们,忽然恐惧的大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往后退去,跪坐在角落里,一边把剩下的馒头往嘴里塞,一边警惕的望向她们。
  曹雅琴将剩下的食物放桌上。
  她说:“她是江念儿,是我旧时闺中密友,她家不是什么贫苦人家,也不是什么世族勋贵,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家。”
  “上头有三个姐姐,盼睇、来娣、梦儿,她排名第四,叫念儿,她家里头为她安排了一桩不错的婚事,嫁给了京中一商铺老板做填房。”
  “那男人家里一群妾室,念儿自是过的不开心的,后面结识了当朝六品的校尉,那校尉长得英武不凡,加之又对念儿多次施以援手,花言巧语骗的念儿神思不属,自此之后念儿对家中丈夫越发不满。”
  “那商铺老板也不是个好惹的,念儿与他产生龃龉后,他对念儿是非打即骂,念儿受不了,求了一纸休书,那老板对她也没什么情意,当场便满足了她。”
  “被休弃后,念儿便去找那校尉,岂料那校尉对以前的事矢口否认,更广而告之念儿是个不安于室的荡妇,江家人自是不可能再收留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嫌弃她玷污了门楣,将念儿赶出家门。”
  “你从前问我为什么让你守好林家二夫人的位置。”曹雅琴平静的看着江念儿,她道:“你瞧瞧她,如今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每日命人来给她送些吃食,也只能保她不被饿死罢了。”
  “嫂嫂害怕,哪怕你未与林青裴圆过房,可在外头人眼里,你就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谁还容得下你,你以为你离了林青裴后,你那些个叔伯,还会容你留在易家吗?他们又比江家人好到哪里去?”
  曹雅琴拿帕子摸了摸微红的眼角,透过微弱的光,易欢瞧见了那上边的一条条细纹,嫂嫂也不再年轻了,这些年嫂嫂为了她为了铭哥儿,亦殚精竭虑。
  “嫂嫂说你见识的太少,你还不服气。”
  曹雅琴牵着她,朝外走,说道:“走吧,莫要在此地久留。”
  她们走出南萍村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喝高了的醉汉,嫂嫂连忙拉着她避开。
  易欢下意识回过头,随即面露震惊之色。
  只见那醉汉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江念儿的家。
  易欢停下了脚步,曹雅琴也回过头看她。
  易欢问:“嫂嫂,那男人,那男人为何要进那屋?”
  “别问了,别问了欢儿。”曹雅琴拉着她,想把她拽上马车。
  可易欢那股执拗劲上来了,仿佛一定要弄个明白,她甩开了曹雅琴的手,提着裙朝江念儿家走去。
  刚靠近,便听到里边传来女人痛苦的低吟声。
  男人一边骂,一边伸手往她脸上打:“你个千人骑万人睡的臭婊子,再挣扎,再挣扎老子打死你!”
  易欢透过门缝,看到了无比恶心的一幕。
  曹雅琴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将她往外边拉,说道:“别看了,别看了,你不懂这些,别让这些东西脏了你的眼。”
  易欢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那道门。
  她说:“她刚才在惨叫。”
  曹雅琴没应声。
  易欢继续道:“我听到了,她在惨叫。”
  她双目通红,目光就没从那扇门离开过。
  “嫂嫂,她是你闺中密友,你救救她……”易欢红着眼朝曹雅琴看去。
  曹雅琴哽咽一声,道:“不被牵连便已然算好,如何能救得了?她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如果当初她不与那商铺老板闹,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夫君不好,可其他男人就好了吗?其他男人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呀,欢儿,世道艰难,女子更是不易,嫂嫂不想看你也如同她一般……”
  “她如今在这村子里人尽可夫,人也疯了,我无法想象,倘若你也变成这样,我会崩溃成什么样,你是你父亲的掌上明珠,嫂嫂只想你平平安安。”
  易欢坐在马车里。
  曹雅琴说,她便安静的听。
  马车即将朝外驶去时。
  易欢忽然起身,叫停了马车。
  她指了指车夫,又点了点两旁跟着的小厮,说:“你们跟我来。”
  “欢儿!”
  “欢儿!”
  曹雅琴连忙朝她追了过去。
  易欢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那扇门前的,从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她站在那扇门前,两只拳头捏的紧紧的,她说:“把里边的男人给我打跑。”
  小厮听此,当即踹门而入,冲了进去。
  里边顿时传来一阵阵叫骂声。
  “你们是什么人!敢坏老子好事!”
  “别也是这娘们的姘头吧?”
  “别打别打,我和你们分享这娘们,和你们分享行不行?”
  “算了算了,我不要了,人给你们。”
  那醉鬼满脸晦气的逃了出来。
  易欢走进屋,屋中传来难闻的气味,江念儿一脸麻木的躺在地上,身周污秽不堪。
  曹雅琴跟着跑了进来,她急道:“你怎可自作主张!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搞不好会把你自个也搭进去!”
  “可嫂嫂,她是你闺中密友啊,你……你就这样视而不见吗?”易欢看到这一幕很难受。
  “你是想说我心狠吗?我若真心狠,还每日派人来给她送什么食物!易欢,你真是要气死我,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
  易欢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那女人的身上,她说:“方才那男人身高六尺一寸,身形瘦小,还不如我,嫂嫂你怕什么,你怕,我不怕。”
  “你知这村中有多少男人?你帮她这一次又有什么用!”
  易欢却抬眸,目光清澈,那是一双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干净眼眸。
  “或许没什么用,可我看见了,就不能置之不理。”